第17章 损友一生一起走

天渐渐黑了。

习惯了黑夜中视物,韩盈觉着今天的月亮是挺亮的。

这些干惯了农活的妇人和汉子,也快速的摸透了如何使用石碾。

男人推,女人扫,吱呀,吱呀的声音,从傍晚开始,就一直没有停过。

坚硬的食物磨损着牙齿,韩盈见到的老人,就没有一个牙齿还好的。

那一口烂牙,平日里咀嚼食物,都极为费劲儿。

贫穷,不代表着正常人没有感情。

如今有了能够让老人吃上一口软些食物的办法,这些成年的孩子,摸着黑熬夜也要给父母碾麦。

木轴吱呀吱呀,混合着石碾碾过麦子的声音,响了一夜。

第二天,韩盈特地招呼过来这些人,把自己做的酵母团,和如何自制酵母发面告诉她们。

其实韩盈若是瞒着,或者是兜售酵母,也能赚上一大笔钱。

但她觉着没有必要。

捂得越紧,越不利于麦面的推广。

倒不如把这些简便的吃食传播出去,给平民的餐桌,增添那么一点点不同的滋味。

她没有藏私,指点着大家如何发面,馒头要怎么蒸才好吃。

在宽松的氛围中,有个会几手篾技的汉子,看着家中难用的锅,做出来个竹制的蒸笼。

他连做数个,做好了就送给韩盈使用。

韩盈哭笑不得的留了两个,剩下的全给退了回去。

两个过来干活的石匠人纠结了好一阵,别扭着脸过来问韩盈,这石碾他们能不能也给自家做个。

韩盈同意了,还说这石碾以后他们随便做,拿出去卖钱无所谓。

石匠人觉着韩盈高义,加上在日常工作中听到了她的那些神异传闻,总觉着不能这么占便宜,

他们不识字,不会刻名,索性在石碾上刻了个月牙,充作月女的标识,后来有人过来向他们订石碾,他们就给别人讲月女的故事。

此是后话。

忙活五天,韩盈新买了个大陶罐,装满白面,又带了一小罐麦麸,馒头、干面条,蒸包子,十二个硬挤出来的肉煎包,和两个蒸笼一大堆东西,由韩硕和韩羽跟着,架着马车去了县城。

徐田曹今天在县衙上工。

天寒地冻的,屋内就算是生着火炉,也没有多少用处。

手冻的发僵不说,原本好了几分的冻疮,又开始痛痒。

他坐到火盆旁,边烤手,边拿出来韩盈给的冻疮膏涂抹。

冬季,大家工作的心都降低了很多,都开始了偷懒,啊不,摸鱼。

一直在烤火的卫仓曹眼尖,看到了,他好奇的问道。

“老徐,你往手上抹的什么?”

“防冻的。”

卫仓曹一问,徐田曹心中暗道不好,他赶紧抹完,也没解释,就往怀中一揣。

十几年共事下来的老人,大家谁还不知道谁呀。

徐田曹这么一藏,卫仓曹就觉得这是有好东西,故意藏着。

他蒲扇般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老朋友的肩上。

“老徐,你这就不厚道了。”

“有好东西怎么还藏着掖着?”

拿着杯子的户曹也走了过来。

“田啬夫,什么时候你这么小气了?”

徐田曹觉着自己还能挣扎一下。

他没从怀里拿出来冻疮膏,而是继续拒绝道:

“我要是拿出来,一会儿你们就都得给我抹没。”

卫仓曹反而更是感兴趣了。

“嘿!我说是好东西吧,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看他们模样,徐田曹就知道,自己手中这防冻膏是藏不下去了。

还好今天只拿过来一个,这个自己还已经用掉了一半。

他慢吞吞的从怀里拿出来河蚌壳。

灰扑扑的河蚌大家都见过,没觉着有什么意思,倒是里面的膏体,引起了另外两个人的兴趣。

“这味儿……有点古怪。”

卫仓曹先抽了抽鼻子。

“有点像荤油,却分不出来是哪种。”

“有意思,田啬夫,我听老卫说,你是往手上抹的?”

没有看到徐田曹刚刚动作的周户曹,极快发现了它的用处。

“这东西防冻?”

都被拿出来看了,徐田曹也不再继续藏着掖着。

“这是我义妹给我的,能治冻疮,看,我这手已经好了大半。”

相较于韩羽,徐田曹自然是家境优渥,由此带来的恢复能力更强,受到的冻疮,也比韩羽轻些,只是轻微起了些水泡,没有破裂开。

抹上药不过一个星期左右,就已经好了大半。

看着他的手,另外两个人顿时有了更深的兴趣。

“这么好的东西?快拿来我试试!”

“我也来!”

两个损友说着,各自从本就不大的河蚌壳中,挖了些冻疮膏抹在手上。

冻疮膏药效足够,这两人手上的冻疮也不是特别严重。抹上之后,没过多久,那骨子又疼又痒的难受劲儿,就已经散去。

“果真是好东西!”

周户曹也不拿着杯子靠热汤取暖了,他坐在火盆边,手烤着火,问道:

“老弟,你这义妹,是什么时候认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是我母亲新认得,对方有些神异,是……”

徐田曹刚讲完,另外两个人就露出了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对于田野间的巫觋,官方目前的态度,其实是很暧昧的。

一方面,由于医疗资源的不足,和民间本就泛神的情况,导致官方无法彻底清除这些人的存在。

但是这些民间巫觋,不能说他们不干事儿吧,就是基本上是没干过好事儿。

大部分都是假借着神的名义借机敛财。

有一些甚至还闹出来过人命。

人祭都有过。

少部分有那么些许真本事,那就更会敛财了。

所以县内官吏对于这些人群,是属于眼不见心不烦,但是只要觉得不对劲,那就得准备提刀砍人。

毕竟鬼知道什么时候,自家的父母就信了这群玩意儿,把家里的钱财拿去供奉。

看他们俩这副表情,徐田曹就知道他们往哪边想了。

“她可不是假借神异行骗的巫觋之流。”

徐田曹笑着说道:

“还记得那豆芽么,那就是她所做,对方也就是精通些草木之性,懂些医术罢了!”

“原来如此。”

两个损友放下心来。

伸握着双手烤火,卫仓曹思索着。

不知道这防冻膏还有没有。

东河村离县城怎么都得有个二十来里路,骑马跑出去,那叫一个冷。

自己去还是算了。

回头得让奴仆跑一趟。

这么好的东西,不买点儿回来怎么能行?

他自己不说,家里父母妻儿,岳父岳母,七大姑八大姨的,哪个手上不生冻疮?

啧,这月女还是做生意好啊,不像巫觋,供着求着,才施舍给你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