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

这范镇早已不是翰林院大学士,他就只是法援署的一个珥笔。

他是无法做主的,真正的决定权是在他的雇主那里,更准确一点的说,是在他雇主背后的那群人手中。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履行一个珥笔的职责,回去之后,便立刻告知他的当事人,方才他与对方,以及皇庭商议的结果,至于是否答应这个方案,他是无权为他们做主的。

然而,关于张斐提出的这个方案,陈明也需要与官员们商量,因为税务司只有追究白契逃税一事的责任,他可以决定让白契补缴税收,但是并没有权力,决定是否免除一半的契税。

这需要得到官府方面的同意。

转运司。

当陈明面色严肃,将他们与皇庭的商量告知一众官员们,换来的是充满鄙夷的目光。

相比起张斐与元绛唱得双簧,这回张斐与陈明唱得双簧,就相对是比较粗糙,范镇看出来了,那些官员们也早就看出来了。

你们之间肯定是有猫腻的。

因此,当陈明将皇庭的建议,拿来跟官府商量时,遭到韦应方的果断拒绝。

“我并不赞成。”

韦应方直接了当道:“那些人使用白契逃税,官府为何还要免除他们一半的契税,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陈明解释道:“这主要是因为对方也握有官府滥收契税的把柄,而且我们税务司也是计算过的,如果大家都愿意补缴契税,官府还是能够多出一笔收入来。”

蔡延庆稍稍点了下头。

主要是因为官府原本也没有打算收这一笔契税,这个方案是从无到有,官府是稳赚不赔的。

因为民间存有大量的白契,要是能够在一年之内,将这笔钱收上来,那明年河中府的日子会非常好过。

到底土地、房屋交易,那都是大买卖,可不是一般的买卖。

韦应方当然也明白,但他就是故意找茬,你税务司之前这么强势,你现在就想跟我们商量,你当我们是什么?问道:“税务司难道就不能追缴他们的全额税收吗?”

陈明道:“我们税务司之所以起诉此事,主要目的不是要追回之前的契税,而是要避免以后有人再借白契逃税,故此皇庭的这个方案,我们也是支持的,但也不是非得这么做,如果各位认为这不妥,我们也会服从命令,拒绝接受。”

服从命令?

不少官员听得都觉得有些怪异,甚至于讽刺。

陈明补充了一句,“因为我们税务司并没有决定此事的权力。”

周边官员听罢,不但不喜,反而心烦意乱,自从公检法来了之后,变成人人都讲规矩,这还怎么去操作。

元绛突然道:“如果我们拒绝接受皇庭的这个方案,你们会怎么做?”

陈明道:“这白契是否具有法律效力,这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皇庭的职权,我们税务司就只执行税法,无论白契是否具有法律效力,都是逃税的证据,我们税务司是不会放过这些白契,我们将会全面清查。”

曹奕笑问道:“陈税务使,这民间可是存有大量的白契,你们税务司查的过来吗?”

陈明反问道:“难道查不过来,就不查吗?”

曹奕一时语塞。

陈明又道:“查得一个是一个,我们会一直查下去,直到消除白契为止。”

方才还强势的韦应方,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他感觉陈明此话中,暗藏威胁之意,于是道:“但这也有可能会引发河中府的动乱。”

陈明道:“我们就只负责依法收税,其余任何事都与我们无关。”

韦应方愠道:“所以我们官府的职责,就是为你们善后吗?”

陈明突然怒视他们一眼:“韦通判,你是不是弄错了。现在是我们在为你们善后,要不是你们滥收契税,要不是你们对白契姑息养奸,我们税务司何至于如此?”

韦应方当即被怼得哑口无言。

元绛突然道:“陈税务使,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还得商量一下。”

陈明点点头,然后便站起身来,“告辞。”

这厮完全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谈完正事就走,绝不多留一刻。

陈明走后,韦应方立刻道:“元学士,蔡知府,这厮是在故弄玄虚,装腔作势,如果他们真的敢查,又何须跟皇庭演着一出戏?他们是在将我们当傻子一般玩弄。”

蔡延庆道:“但如果他们是在先礼后兵,为税务司今后动用武力,寻找理由呢?”

曹奕道:“可是他们真的敢这么做吗?还是他们在赌我们不敢?”

官员们面面相觑,眼神中都闪烁着不确定。

等到韦应方他们离开之后,蔡延庆便如同一个老怨妇一般,幽怨地看着元绛。

元绛忙解释道:“这事可真是与我无关,但是我也可以肯定,如果我们不答应,税务司肯定会全面清查。”

蔡延庆不禁眉头一皱,“那我们该怎么做?”

元绛道:“蔡知府向来比较关系河中府的安定和财政,我们都知道,这个方案,既有助于河中府的安定,又能够改善财政。”

蔡延庆稍稍点头:“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答应。”

元绛笑道:“但如果对方拒绝,那就与我们没有关系。韦通判他们应该站在对方那边的,而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

第二日,那梁友义便来到了韦府。

“梁老先生也知道了?”

韦应方问道。

梁友义点点头,“昨日范学士已经将他们与皇庭、税务司的交涉告诉了我们。这白契在民间可是广泛的存在,那税务司就真的敢查吗?”

“这我们也真是说不准。”

韦应方叹了口气,“这绝对是税务司与皇庭演的一出戏,但就是不知道,他们想要的到底是补交契税,还是追缴契税。”

梁友义道:“难道官府无权阻止税务司吗?如果真的追缴的话,这绝对会引发民怨的。”

韦应方道:“官府只是有权阻止税务司接受这个方案,因为是否免税,是官府的权力,而税务司只是负责收税,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无权制止他们追缴契税,到底白契确实是属于逃税行为。”

他痛恨别人讲规矩,殊不知他也被感染了,张口职权,闭口规则。

梁友义眉头一皱,“那……那现在怎么办?”

韦应方苦恼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旋即又看向梁友义,“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要知道,就不会赶来与你商量。”

梁友义叹了口气,又道:“而且你不要忘记,之前我们打算将土地化整为零,但如果要补交百分之二的契税,那说不定比交税还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