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与子(第2/3页)

庄清河落在后面,四下看了看,问陶管家:“海洋呢?”

“啊。”陶管家一愣,好像这才想起这个人,说:“我去叫小少爷,你先去吃饭吧。”

庄清河见状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也往餐厅去了。

他们落座了好一会儿,庄海洋才被陶管家领了过来,安排在庄清河对面,挨着母亲金玉枝。

餐厅的气氛很滞重,空气里仿佛充满了浓郁的瓦斯气体,只要蹦出一点火星,就会立刻爆炸。

唯独庄海洋在状况外,他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起身拖着椅子往庄清河那边去,想和哥哥坐在一起。

厚重的实木椅子抬起来还有点费劲,庄海洋就夹在腋下拖着,椅子脚在地板上拖动出刺耳的声音,在这样滞重的氛围中有些说不上的滑稽。

桌上其余三人都沉默不语,听着那声音。

大概是庄海洋拖动椅子的时候,和地板的摩擦终于磨出了一颗关键的火星,金玉枝突然就炸了,她啪得一声把刀叉重重拍到桌上,怒道:“海洋!吃个饭你都不让人省心。”

“不老实坐着,哪脏去哪,贱不贱啊你?”

庄海洋被她骂得愣在原地,椅子背还夹在腋下,保持着费力拖椅子的姿势,看着自己的母亲发呆。

庄清河本来一直低着头,这会儿才抬头,说:“海洋懂什么?母亲说给他听是白费口舌。”

他站起来,单手拎起那个庄海洋拖着都费劲的椅子,放在自己旁边,让庄海洋坐下。

金玉枝冷笑:“你们倒是兄友弟恭,是我多嘴了。我是不是该闭嘴啊?”

“这是你的家,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庄清河看着她,说:“想对谁说就对谁说,不需要找挡箭牌。”

他听出金玉枝的指桑骂槐,但是觉得完全没必要。

关庄海洋什么事?

金玉枝还要说话,被一直不出声的庄杉打断:“好了,别吵了。吃饭。”

吃完饭,庄杉回了书房,应该是去打电话叫他给庄清河安排的那个助理过来。

而庄清河又陪了庄海洋一会儿,从他的房间出来,看到偌大的客厅里只有金玉枝一个人。

庄清河避免和她共处一室,准备到外面去待一会儿。

金玉枝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眼里满是憎恶地看着他。

庄清河视若无睹,从沙发前经过。

“为什么不死在圳海?为什么还要回来?”

眼看他快走到门口,金玉枝终于忍不住,拿起茶杯站起来,对着庄清河的背影砸过去,叫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忍受你的吗?”

庄清河被杯子砸到背,停下脚步回头,问她:“为什么要忍受我?”

他干脆直直走向金玉枝,继续问: “我到底做了什么需要你去忍受?我们又是在什么时候结下了仇?”

金玉枝看着不停逼近的年轻男人,突然心里发怵,脚后跟也忍不住往后磨蹭了几厘米。

庄清河的表情实在不好看,那张脸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寒霜,他俯视着金玉枝,说:“有些事情我没说,你别以为我忘了。”

“你说你一直在忍受我,可我却一直在宽恕你。”

金玉枝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把气势又找了回来,冷笑道:“庄清河,海洋一直把你当亲哥哥看,你很得意吧?”

庄清河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片刻,说:“是啊,看来仇恨是不需要传宗接代的。”

其实金玉枝自己都没发现,庄清河再怎么跟她不对付,却从来没有戳过她最大的痛点。

就是庄海洋。

金玉枝当年嫁给庄衫的时候,也得意过很长时间,直到庄海洋四岁那年,她发现自己的儿子有智力障碍。

瞒了一天、一月、一年,终于瞒不住了,每个人都知道她生了个傻子。

那一年,庄杉终于不顾她的强烈反对,将庄清河从外面找了回来。

为此她成了妇人圈的笑话,因为这个私生子比她的儿子还大了三岁。有听了不少明枪暗箭,或是争吵时的口不择言,或是用关心和惋惜包裹的嘲讽。

可是她最看不顺眼的庄清河,却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刺痛过她。

而庄海洋偏偏和庄清河感情深厚,金玉枝连带着把庄海洋也一起厌了,一个让她颜面扫地的傻子。

最近几年,她更是连家都少回了。

苍穹上的游云越发稀薄,明月挂在青灰色的夜空上。

庄杉给庄清河安排的助理很快就到了,名叫施光,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庄清河看了看他,只说了一句话:“好名字。”

从屋里出来,庄清河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施光,脚步放缓。微微偏头压低声音对陶管家说:“我记得海洋好像化纤过敏,有这事吗?”

陶管家想了想,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庄清河看着他没说话。

陶管家愣了愣,然后低头说:“我会注意的。”

其实没人愿意跟庄海洋为难,他毕竟只是个小傻子,不过确实是不怎么上心罢了。

接着庄清河随口又问:“母亲不常在家吗?”

陶管家:“夫人这些年在市区住得时间比较多。”

庄清河点点头,往外走去。

走出了长长的林荫道,灯火通明的房子远远留在身后。

来到了庄清河停车的地方,施光帮庄清河拉开后排的车门,说:“小庄总,请。”

庄清河没上车,而是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拽着他的头发。咚得一声巨响,狠狠摁着他的头砸到车窗上。

刚才在屋子里时的谦逊温和荡然无存,此时的他眼神森冷而刺骨,靠近施光,声音阴冷甚至含着不容忽视的杀气,道:“把小字给我去掉,记住以后谁才是你的老板。”

庄清河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现在这副阴鸷的模样更是让施光忍不住战栗发抖,哆哆嗦嗦道:“是,我明白的。”

庄清河这才松手甩开他,冷哼一声跨进车里坐下。

庄家老宅的庭院,庄杉在屋檐下坐着喝茶,陶管家在一旁给他加水,说:“大少爷好像不太高兴你给他安排助理。”

“你也看出来了?”庄杉笑了笑,闻着雪茄,说:“他的性子和我简直一模一样。我们这样的人受不了委屈,也受不了气。你看他装得恭顺,实际上爪子利着呢,牙上也淬着毒。”

庄杉对庄清河的态度一直很复杂,欣赏又戒备。

因为庄清河太像他,庄杉对他的欣赏来源于此,对他的戒备同样来源于此。

这些年,庄清河羽翼逐渐丰满,他喜闻乐见的同时,心里也日渐生出担忧。

在很多年前,他给一只小象的脖子套上了铁链。现在小象长大了,他得确定小象已经放弃挣脱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