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便宜货(第2/2页)

这天,孟书灯被赵言卿要求留宿。

完事后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两人躺在床上,孟书灯时不时吸吸鼻子。

赵言卿扒拉他,问:“你在哭吗?”

孟书灯惊讶转头,说:“没有,鼻塞而已。”

赵言卿听他说话确实有鼻音,但是语气却是平淡如水,一点不像哭的样子。于是冷哼一声,躺了回去。

孟书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又闹什么脾气。

想来想去,觉得是自己吸鼻子的声音吵着他了,于是就拼命忍着。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赵言卿应该是睡着了,就悄悄起身抱了毯子准备出去。

“你干什么去?”赵言卿突然问。

孟书灯吓了一跳,回头说:“赵总,我去外面沙发上睡。”

赵言卿坐起来,冷着脸:“和我在一起睡很难受吗?”

孟书灯皱眉看着他,他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赵言卿的脑回路,怎么总把人往坏的方向想。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鼻塞,怕吵到你。”

见他没说什么,孟书灯抱着毯子出去了。

赵言卿一个人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了。

赵总……

孟书灯现在对他,只剩下这个称谓了。

当年他们在一起那段时间,赵言卿很爱跟孟书灯开玩笑。孟书灯名字里有个灯字,于是他就老管他叫小神灯。

孟书灯则只是干巴巴地喊他的名字。

有一次他玩心上来,把孟书灯堵在教室角落,逼着孟书灯叫他卿卿。

那天,孟书灯被逼得脸都红了,憋了半天才叫出来。

现在想想,好像都是很遥远的回忆了。

其实赵言卿以前不是这么浪的,当年他也是一个纯情少年。

一切改变是从他出国那天开始。

其实现在想想,当时父母之所以坚持让他出国留学,也是有迹可循的。他们大概在他面前演够了恩爱模范,一刻都不想忍了,便匆匆把他打发出去。

那天他父母把他送到机场,就离开了。而当天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航班取消。赵言卿懒得等司机来接,就直接在机场打了个车自己回家了。

回到家时还不算晚,但是客厅空无一人,佣人也都不知所踪。他听到父亲在露台打电话,桌上放着电脑。

这时母亲推门从卧室出来,穿着不太体面的睡袍,一脸春色,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贴在一起,举止亲密。

同一时间,父亲讲完电话,也从阳台上进来了。

然后,客厅里就形成了一个即使现在赵言卿回想起来,仍然非常割裂诡异的场面。一脸平静的父亲,偎着情人的母亲,震惊的儿子。

当时赵言卿最惊讶的其实不是母亲出轨,也不是她居然把情人带回家,而是父亲居然一脸平静。

后来母亲打发了情人,他们和赵言卿在客厅聊了一夜。

他们向他坦诚了很多事,开放式的婚姻,玩伴的相处模式。

赵言卿的世界观在那一夜崩塌,他一直以为他的父母是他一直以来看到的,那种和睦相爱的模式。不知道真相如此不堪。

两个游戏人间的人,因为家族利益而选择联姻,资源整合,然后各自放飞在各自的花花世界,不仅不干涉,甚至还……交换玩伴。

赵言卿是他们两个给彼此家族的一个交代。

甚至不是后代,是交代。

赵言卿的父母二人骨子里都是极端利己主义者,自私,冷漠,薄情,缺乏责任心,他们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

他们似乎也演够了和睦恩爱的戏码,年过四十的人,没几年可以肆意享乐的日子了,他们即将面对衰老。

甚至没有选择一个更温和的方式,因为并不很在意赵言卿的感受,只是淡淡道:“你也十八岁了,这些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赵言卿坐在那,看着眼前的两张脸,突然变得陌生,而自己好像是在一场噩梦里。

一个孩子,突然觉得父母可怕,可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哦。赵言卿心想,原来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因为爱啊。

他好像被撕裂了,整个人都轻了。

那天他没在家停留,又拖着行李一个人回了机场。

那年他十八岁,在机场休息室坐了一天一夜,一直等到那场大雨终于停了。

他去了洛城,往后四年都没有回来过。

他在最稚嫩,人生观尚且未完全成型时,遭遇到了父辈的打击,在他面前揭露出了一个无比丑陋的真相。

他的自我存在尚未坚定,丑陋的真相便已不期而至。

少年的认知和现实的割裂产生的落差令他无所适从,从而延宕且扭曲。

孩子对父母的模仿是与生俱来的,当他还没有成为一个具有完整坚定的三观的个体时,他会不自觉去模仿父母的言行和价值观。

然后强迫自己接受父母的言行,哪怕知道那是错的。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拥有某种他并不支持的特质,并且因此享受其中时,他就会产生摇摆感。

所有东西都乱套了。

这种来自身边人的打击的那种冲击力则非常巨大且可怕的,这是一个人被活活打碎再重塑的过程。

这个重塑过程十分重要,它奠定了一个人往后的性格。

有些人完成重塑,脱胎换骨。有些人重塑失败,偏离轨道。

赵言卿是个重塑失败的人,所以哪边都不能自处,哪边都不能信任,从而变得十分别扭,乃至扭曲。对于自己的行为,他心中始终无法自洽,更加做不到自我和谐。

可是前面又漆黑一片,他看不到方向。

这个深夜,赵言卿又犯病了,他突然很想听孟书灯再叫他一声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