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命运打了环扣(第2/3页)

而那个医生的误诊记录,又在多年后同样误导了方舟。

性格的巨大转变是因为艾伯特实验,没有十二岁前的记忆是因为解离性失忆,有时候会突然跑出去是因为神游症。

商辰为亚人格编出一套可以解释他状态的原因,让他坚信自己是原住民。

那么多的烟雾弹,只是商辰为了颠倒黑白,调换主次的手段。

商辰最终成功掩埋了真相,让真正的主人看起来才是那个入侵者。

仿佛这具身体只是他制造出来的器皿,而里面该装哪个灵魂,应该由他说了算。

庄清河听着,视线偶尔和商珉弦碰撞,交融后又破碎。

“他对我很抗拒。”商珉弦叹了口,神情很无奈。

庄清河想到另一个商珉弦曾对他说,他抗拒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好像一旦想起来就会出大事。

他现在终于知道这个所谓的大事是什么。

他当然会抗拒,会恐惧,那是潜意识里趋利避害的本能,十二岁之前的记忆是足以推翻他整个存在的关键。

“他是被我弄出来的。”商珉弦看起来有些不安,说:“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错误。”

“他太可怜了,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的来历都弄不清楚。”

“所以我就假装成另一个人,跟他聊天,慢慢他对我其中一个身份就不抗拒了。”

也就是方舟嘴里所谓的“母亲人格”。

庄清河果然没有猜错,善良包容,无私奉献,牺牲精神。这些看起来是母亲形象,但也是商珉弦拥有的美好特征。

医生被误导后分析出一个阴差阳错的结论,他判断这个人格是商珉弦分裂出来的母亲。商珉弦本来就少年丧母,这种猜测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了。

可是除了商辰,再也没有人知道那就商珉弦自己。

他作为箱子承载自己的痛苦的同时,还要作为“母亲”去哺育另一个人格。

去安慰那个占据他一切,夺走他一切的人格。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

都被这样对待了,还在想着去帮助别人。

庄清河在此时有了更加明确的实感,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两个人格根本不是部分和全部的区别,他们是完完全全的各自独立的两个人。

可是他现在甚至没有心情纠结自己感情的错位,或者说他现在抗拒去想这些。

庄清河问:“你为什么从来不出来见我?”

商珉弦垂了垂眼皮:“我不知道你来找我了,我最近才知道。”

“我平时不出来,我都在睡觉。”

庄清河又问:“这些年你从来没出来过吗?”

“偶尔。”商珉弦说:“我有时候晚上会偷偷出来透透气。”

庄清河闻言又是心脏一抽,疼得他几乎晕厥过去。

过了许久,他问:“是他不让你出来吗?”

“不是。”商珉弦摇摇头,解释道:“他没说不让我出来,是我自己......”

庄清河眨了眨眼,问:“那你今天早上出来,是跟他商量好的?”

“嗯。”商珉弦点点头,说:“我想看看日出,我好久没有看日出了,我还想看看你长大后的样子。”

庄清河趴在方向盘上看着他,小声问:“那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商珉弦的灵魂坦诚得就像一个脱了衣服的小孩儿,点点头直白道:“我早上就说了,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长得很好,很健康,身上也不再有斑杂的伤痕了。

眼泪从庄清河的眼眶中跌落,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庄清河又问:“这么多年都这样过去了,为什么商辰现在突然要他治疗了呢?”

商珉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庄清河脑中闪过一道白光,问:“是因为我吗?”

以前的亚人格是一个完全符合商辰要求的好儿子,他淡薄无情,像一个只知道工作的机器。

可是有一天机器有了感情。

机器爱上了一个人。

可商辰已经不能再像对待主人格一样对待他,所以就想通过别的办法把他扭转成最开始的样子。

商珉弦垂下头:“父亲觉得是我影响了他,其实……”

“其实他想多了,我没有影响他的能力。他爱上你,就只是他爱上你这么简单。跟我的存在没有关系。”

商珉弦说到这,看起来有点委屈。

好像一个觉得自己都已经很乖很乖了的小孩儿,被指责了一件他根本没有做过的坏事。

庄清河转了转滞涩的眼珠,然后迸出了让人心悸的恸哭。

怎么能让人欺负成这样?

他哭了好久才停下来,说:“那我怎么办呢?”他牵起商珉弦的手,握在手里:“我需要你。”

“庄清河,我和这个世界分开太久了。”商珉弦看向庄清河,眼神有些无奈,问:“我现在这样活着,又算什么呢?”

庄清河想起方舟说过的消极和牺牲,他愣了愣:“难道你自己也不想活了吗?”

商珉弦只是沉默,并没有否认。他被困在这副躯体里,像被关在一座暗无天日的牢房。

他长时间地沉睡,那是最原始的睡眠,外感官和内感官的全然割裂,没有梦,也没有知觉。

这种睡眠,是死亡的赝品。

疲惫感几乎快要将他吃干抹净,他突然开始向往真正的死亡,觉得那也是一张黑甜的软床。

而且突然之间,他的死成了解决所有难题的钥匙,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如果庄清河没发现他就好了,那会是最完美的结局。

“他这些天跟我聊了很多,我也是在这几天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最近遇到了麻烦,只有他才能帮你。如果换成我,我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当一个正常人,他也不需要我了。”

“父亲对他更满意。”

商珉弦平静地细数自己该死的理由:“他比我更有价值。”

庄清河眼眶红得吓人:“什么价值?”

商珉弦:“创造价值的价值。”

沉默片刻后,庄清河开始给他细数爱的可能性,他说:“商珉弦,你对于我的价值是超越了一切的。”

“你可能想象不到,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商珉弦看向他,眼中闪闪烁烁。

庄清河又说:“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都没送过你什么好东西,不是草虫蚂蚱,就是老鼠。”

商珉弦被他勾起回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看他笑,庄清河也扯起嘴角笑了。

他们相互注视,微笑,流泪,心里埋着一座漆黑沉重的矿脉,苦不堪言。

笑着笑着,两人都不做声了。

过了一会儿,有轻轻的啜泣声响起,分不清是谁的。

庄清河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和苦涩,说:“商珉弦,你看,今天……这才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