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骨头知道一切

庄海洋是意料之外的存在,他太不起眼,容易被人忽略。可正是他,无意中目睹了多年前庄杉移尸藏尸的过程。

庄杉可能死也想不到,自己最后会折在傻的这一个儿子手里。

因为庄海洋的情况特殊,心智不太健全,所以宋明山并没有把他带回警局,而是在庄家老宅的廊下和他聊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宋明山都在避免自己无意中使用诱导式询问。

在庄海洋磕磕绊绊的描述中,宋明山确认了藏尸地的大概位置。

接着宋明山亲自带队搜寻,一天一夜之后,终于在被一块大石头遮挡住的石缝中,找到了一具骸骨。

骸骨已经白骨化,现场找不到任何衣物等可以辨别死者身份的东西。

骨头有一定程度的丢失,只剩下61块。至于这具骸骨究竟是不是高飞,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测。

宋明山看着被法医沈白从石缝中拾捡出来的零散白骨,心里有一种奇异的预感。

这就是他。

心悸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宋明山回到局里,骸骨被沈白拿去检测,宋明山全程在旁。

沈白看出了宋明山的凝重,问:“你要不要到外面等?我这得好大会儿呢。”

宋明山眼睛盯着骸骨:“我就在这,你忙你的。”

沈白和宋明山相识多年,知道高飞在他心里的重量,点点头:“交给我,你放心。”

说完,沈白转头看向解剖台上的骸骨,说:“骨头知道一切。”

“这具骸骨的尸骨已脱脂干涸,呈完全白骨化,结合发现骸骨那个地点的温度和湿度,可以确认死亡时间在十年左右。”

“骨盆深且窄,骨骼粗壮,死者为男性。”

沈白拿出尺子测量肱骨的长度,记下数据,换算之后又说:“从肱骨的长度来看,死者生前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

“骨骺线的位置已经快到解剖颈了,年龄大约在55岁左右。”

宋明山静静立在一旁,听着沈白推断出一个又一个范围。

死亡时间十年左右,男性,身高一米七八,年龄55岁左右。

每一条都符合高飞的特征。

宋明山突然说:“我师傅生前左腿的小腿受过伤,有一次和犯人搏斗的时候骨折过。”

沈白闻言从骨骸中找出左腿的胫骨,查验了一番回答:“这具骸骨的左腿胫骨确实有骨折的痕迹。”

整个过程持续了五个多小时,天色已暮,盛夏的黄昏热浪翻滚,解剖室内却是一片凉意。

沈白放下手里的骨头,摘下手套:“目前的有效信息就是这些,DNA检测已经在进行了,最快明天中午就会出结果。”

第二天中午,DNA检测结果出来,证实这具骸骨确实是高飞。

沈白那边也带来了新的消息。

“高飞生前头部遭遇过反复击打,我反复对比了创口的形状,确认击打所用的工具应该就是高尔夫球杆。”

“那种刀背杆头,杆头背面比较平,就像镰刀的刀背。”

沈白在旁边还附了一张高尔夫刀背杆头的图片,他继续又说:“十年前很流行这种杆头,制作过程是把融化的钢水灌进模具内,冷却之后脱模,所以这种杆头十分坚硬,完全可以击碎人的颅骨。”

沈白将拍摄的高飞的颅骨的清晰大图打印了出来,将重点部位的创口用笔标注出来,又说:“这就是致命伤,以创口的位置,以及形成的角度来说,凶手是用右利手挥杆,多次击打......”

“等等。”宋明山叫停,转头问沈白:“右利手?”

“对。”

十多年前。

医院门口,夕阳残照,路边的店铺被残阳照得古旧昏黄。

“宋明山,我被你弄骨折了。”庄清河举着包得像叮当猫的圆手谴责宋明山,他脸上的绒毛在夕阳的金光下清晰可见。

宋明山回神:“如果右手骨折呢?还能造成这种程度的击伤吗?”

“骨折?”沈白愣了愣,继而笑道:“颅骨可是人体最坚硬的骨头,能承受200到500公斤的力。”

“一个人在手部骨折的情况下,就算借助工具也不可能把人的颅骨敲碎。”

接着他又开了个玩笑:“不然你找个手骨折的人试试 ,让他敲个核桃就知道了。”

宋明山没说话。

庄清河当年跟自己掰手腕,骨折的就是右手,直到高飞失踪他的手都没好。

所以,高飞的致命伤不是庄清河造成的。

宋明山没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其实即使有庄海洋指认庄杉藏尸,也不能说明杀人的就是庄杉,庄清河嫌疑人的身份也不会有改变。

直到这一刻,庄清河才洗清了嫌疑。

于是矛头彻底转向庄杉。

宋明山审了他三天,庄杉终于认罪。

宋明山出来,看到了等在院子里的庄清河,他走上前,两人站在白杨树下,被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凝视着。

宋明山:“人证物证俱在,庄杉已经招认了。”

庄清河点点头,没说话。

宋明山蹙眉,又说:“庄杉只承认自己杀害了高飞,却不肯交代作案动机。”

不肯交代作案动机的疑犯并不少见,宋明山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承认犯罪事实,却死活不交代作案动机。

也许是为了保留最后的体面,不希望被剖析内心的阴暗面。

也许是因为作案动机涉及了个人或者家人朋友的隐私。

也或许是因为作案动机牵扯更重要的人和事。

但现在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即使庄杉不交代作案动机,也不会对他的判决有任何影响。

宋明山看向庄清河:“你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吗?”

庄清河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无意撞到了庄杉行凶的现场。”

他回忆起当年那个深秋,高飞被害的那个下午。

秋蝉发出垂死的长鸣。

高飞躺在地上,眼睛睁得死大,他的头骨已经被打得凹陷了进去,整个脑袋已经碎了一半,鲜血和脑浆糊成一团,红白交杂。血流了一地,漫过木质地板,渗进地板缝隙。

拿高尔夫球杆的人回过头。

庄杉脸上都是喷溅状的血迹,他透过窗看到了在窗外窥视的庄清河。

“我被庄杉发现了。”

“我的指纹,或是我的血,那个高尔夫球杆上总得沾上一样。”

庄清河这么说着,沉着冷静得像一副名画上的微笑。

宋明山心里信了几分,最起码庄清河的态度说明,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高飞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宋明山:“那你为什么会心虚?”

庄清河直视宋明山的眼睛:“我不该心虚吗?”

“我最尊敬的人死于我父亲之手,可我却救不了他,我甚至不能说出他的冤情。”

宋明山:“你该知道,一枚血指纹定不了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