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皇帝(6)

言景则心情愉悦地给趴在床上,面红耳赤的楚廷修上了药,让楚廷修躺着休息,自己却是去了御书房学习。

楚廷修请了大儒教导他,课业是一日都不能停的。

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心潮澎湃,很想做点什么……

再与楚廷修待在一道,他怕是会伤了楚廷修,还是去外边为好。

言景则到御书房的时候,楚廷修帮他请的老师,已经在等着了。

楚廷修是武官,对那些文官不太了解,花了不少功夫,才原主请到了名师。

他请的老师,其中两个是声名远播的当朝大儒,其中一人还当过先帝的老师,这两人会轮流给言景则上课,此外,楚廷修还请了一个他四处征战时认识的极有学识的举人,并他的军师,一同来教导言景则。

当然,那两个大儒是有官职的,是堂堂正正的帝师,后面那两人,却是借口给原主陪读,送进宫来的,这两人也没得休息,但凡原主有课,都在旁边陪着。

这四人里,那曾经教导过先帝的大儒年纪不小,对原主很是怜惜,因而授课时非常用心。

楚廷修请的那个举人,以及楚廷修的军师,这两人被楚廷修再三吩咐过,原本又是小人物,能进宫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对原主也恭恭敬敬的。

就是另一个大儒……那大儒姓杨,出自世家,学识极为渊博,身后也无派系,当初太皇太后还在时,他不仅辞官而去,还曾写文章骂太皇太后,是个性情中人。

但就是这位杨太傅,对原主很是看不上。

杨太傅这样敢于在太皇太后权势如日中天之时跟太皇太后对上的人,脾气自然不小,他之前辞了官,在书院教书之时,就只教那些聪颖的学生。

原主虽聪明,但胆小,不敢表达自己的看法,自然被他不喜。

而今天,便是这位杨太傅的课。

大约是对原主不满,今日杨太傅授课极为敷衍,就只让他身边的小童给言景则念史书。

言景则听着那小童的声音,一页页翻过去,所有内容便都记在了心里。

史书上,所有的记载都平铺直叙,但仔细去看去想,却能看出许多东西来。

言景则一边回忆这一年来原主学过的东西,一边看书,将之融会贯通,一颗心便也平静下来。

楚廷修对他情深义重,他自不能让楚廷修受委屈,而想要不受委屈,便需要大权在握。

如今楚廷修的权势地位虽然不低,但还是不够,至少朝中那些文臣,便不把楚廷修当回事。

更不用说以平王为首的世家大族了。

若是让人知道他与楚廷修的关系,楚廷修必然会背负骂名……

“陛下,你可有听讲!”杨太傅突然问,口气不太好。

原主常年应对太皇太后,让他养成了在别人说话时,做出认真听讲模样的习惯。

就说楚廷修的军师给他讲民间小事,他全然不在意,听过了也不上心,但听的时候,却会专注地看着那军师,时不时应承……让人觉得他听得极为认真不说,还让那军师非常感动。

后来楚廷修被原主除去,这军师还不敢置信地来找原主对峙,最终被原主身边的人一剑刺死。

总之,原主平常在这些老师面前,是很会装的,但今天,言景则没做出原主那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来。

杨太傅本就不满这个学生,此时自然不高兴,出言之后,又不免嫌弃——这皇帝,怕是又要唯唯诺诺地道歉,毫无帝王威严。

“听了。”言景则抬眸,看向杨太傅,却不像往常一样慌忙站起道歉。

杨太傅极力克制,才没有冷哼出声:“陛下,庄文帝在位时,丞相是谁?”

之前那童子,念过庄文帝的传记。

言景则往后一靠,将手上的书合起扔到桌上,张口就背,将那童子之前念过的《庄文帝传》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杨太傅一愣。

此时,很多书籍都要背,但这种有几十上百册的史书,基本无人去背。

他极爱看史书,此书看过数十遍,却也做不到背诵。

陛下……竟然能背?!

言景则背完,又看向杨太傅,轻轻一笑:“杨太傅以为我能躲过那么多次暗杀,在太皇太后手底下好好活着,靠的是胆怯不成?”

言景则这模样,瞧着闲适得很,偏偏给人莫大压力。

杨太傅瞳孔一缩。

他第一次见眼前这位陛下,是在先帝灵前。

当时,太皇太后当着许多大臣的面,把眼前的陛下和平王叫到跟前,问:“你当如何为帝?”

眼前的陛下年长数月,先答,结果两股战战,泫然欲泣,不敢说话,被太皇太后盯久了,竟是大哭起来。

当时他们便都觉得,此子不堪为帝。

后换做平王,平王洋洋洒洒说出许多来,最后更道:“孙儿全听皇祖母的。”

彼时,他们都很欣赏平王,不想太皇太后笑了笑,便让人去准备,让眼前这位陛下登基,理由还冠冕堂皇——立长不立幼。

今上当时,就一副扶不起来的模样,之后果真被太皇太后捏地死死的,哪怕楚廷修帮他解决了太皇太后,他也屡屡在人前出丑。

杨太傅打从心底对他不喜。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兴许错看了这位陛下!

他连史书都能背得一字不差,当真不学无术?

他能让楚廷修帮他解决太皇太后,当真一无是处?

便是多年前,他在先帝灵前的表现……他许是早就看清了太皇太后的心思,故意做出那副模样的。

最后到底是他当了皇帝,不是吗?

杨太傅越想越觉得事实如此,不免惊出一身冷汗。

这位陛下心思深沉,他竟然还敢小瞧他!

“杨太傅,继续讲课吧。”言景则轻笑了一声,坐直了身体问:“业,儒素长者,无他权略,威禁不行,群下擅命;尤信卜筮、巫觋,故至于败……太傅给我讲讲这段。”

那史书他能看懂个大概,但到底有不懂的,还需要人解惑。

杨太傅之前虽看不上原主,但原主是皇帝,他亦是不敢太失礼的,现在觉得言景则心思深沉,更是不敢得罪。

他细心讲解起来,然后便发现这位陛下不仅学东西一点就透,还过目不忘。

这世间聪颖之人,确实有过目不忘的,但一次能记下的东西总归也不多,这位陛下却不同,数千字艰涩难懂的文章,他看过一遍,竟然就能全部记下。

他有此等本事,学识又哪会差?

杨太傅原本有些自傲,此时却早已没了傲气。

被震惊的,还不止杨太傅,还有楚廷修的军师,以及楚廷修找来的那个举人。

那军师跟着楚廷修走南闯北,四书五经兴许背不全,杂书却看了无数,还了解百姓生活,精通人情世故,那举人也与他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