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翡冷翠宝石(一)(第2/2页)

年轻的教皇呼出了一口气,他仰起脸,雪白的长袍和边缘镶金的纹路让他现在看起来很像画里的圣像,他的脸在阳光中有些透明,好像一块即将融化的蜡,或是脆弱的透明的瓷器——那种漂洋过海从遥远东方运来的瓷器,它们细腻而冰凉,在灯光下会反射出柔软的晕光,珍珠似的令人迷醉,尤里乌斯忽然想碰一碰拉斐尔,以确定他此刻还鲜活地存在着。

但他没有放任自己的这个想法,他只是隐秘而静默地这样想着。

而拉斐尔的下一句话如同高当量的火药瞬间炸开了尤里乌斯的理智。

“为了安抚他们,我会一同进入下城区的封锁中。”年轻的教皇说出了堪称惊世骇俗的话。

“不行!”尤里乌斯噌地站了起来,他脸上像凝固了封冻的霜雪,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怕,当镜片后那双深紫色的眼睛不再微笑的时候,被权力熏陶出来的锐利、深邃和强烈的攻击性就突破了那层优雅的皮囊,很少有人能直面这位大权在握的莱茵公爵的压迫感。

当然,曾经长期与他相处生活的教皇冕下是其中无需赘言的例外。

拉斐尔不仅对他的压迫感视若无睹,甚至还能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知道你的想法,是的,教皇的存在能安抚他们,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疾病面前人人平等!哪怕你是拥有权杖和冠冕的教皇!你不能指望神将你从死亡里赦免!拉法——不要轻视死亡!”

在说前半段话的时候,教皇脸上的确有细微的动容,但是尤里乌斯发现,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一句话产生了别的想法,几乎是一瞬间,那种细微的动摇就从他脸上水洗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铸铁般生冷僵硬的面具。

拉斐尔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里情绪十分复杂,像是悲哀,像是嘲讽,像是全然冷静的漠然。

这种古怪的、只在死尸脸上才会出现的扭曲笑容只出现了短暂的瞬间,快到令尤里乌斯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我从来不怀疑死亡的可怕,也未曾有过挑衅死神威能的想法,事实上,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贴近死亡、恐惧死亡。”掌握着大陆至高权柄之一的教皇缓慢而轻柔地说,他的脸色苍白冷漠,“秘书长阁下,如果可以,我比谁都想离开这里。”

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怯懦之言的教皇神情不变:“但是只要我离开了翡冷翠,曾经绞死过明达尼亚王室的绞索就会挂在我的脖子上,你觉得那些领主们会送我什么?匕首?毒药?还是断头铡?”

他脸上闪过了一丝轻飘飘的抽离情绪的微笑:“啊,以他们的胆量,想必没有人敢砍下一个教皇的头,那就是匕首或者毒药,又或者,我会在踏出翡冷翠城门的时候‘遗憾地患上疫病’。”

他在提到“匕首”和“毒药”的时候,眼神里翻涌起了无声的巨浪。

“我不会接受这样的命运,”他近乎喃喃自语,“绝不。”

尤里乌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达成共识,”教皇望向自己的秘书长,“您是我最为信任的秘书长,我在教皇宫里唯一能依仗的对象,除了您,我无法将教皇宫托付给任何人。”

尤里乌斯抿紧了唇,良久,他缓慢摇头:“不,我还是不能接受,我不能等待着无法确定的成功,或是在某一天接到您的死亡讯息。”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痛楚:“我不想操持一场葬礼,翡冷翠现在死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拉斐尔那种生铁似的冷硬面具忽然褪去了,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亲昵——像是几年前在坎特雷拉城堡里,看向狼狈地攀爬城堡外墙的波提亚大家长时的样子,他想要微笑,又带着天真顽皮的担忧,看着自己的导师、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爱护他庇佑他的人、他的心灵同伴。

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利益纠纷,也没有滔天的权势横亘在他们之间。

除了生死,一切对他们而言都不是大事。

即使过去了很久,拉斐尔依旧愿意承认,那是他一生里最为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我不会死的,”他轻轻叹息,走到尤里乌斯身后,将手放在自己的秘书长、导师肩上,“我会带上莱斯赫特和费兰特,教皇护卫队不会让任何病人靠近我,圣殿骑士团会保护我的安全。”

尤里乌斯的眼神微微变化了一下,他知道拉斐尔在试图复活曾纵横叙拉古半岛的圣殿骑士团,而纵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莱斯赫特是一位极其优秀的军事家,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那支令大陆人闻风丧胆纷纷朝拜的军团终究会重返人间。

但无论拉斐尔说得多么信誓旦旦,也改变不了圣殿骑士团现在不过是孱弱的苗芽的事实,尤里乌斯很怀疑他们是否有能力保护教皇,下城区的形势太过复杂,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拥有冠冕的教皇无疑会成为落在狼群里的香饵,所有人都会满怀兴趣地伸出手来拨弄一下。

“而我最大的依仗当然是你,”拉斐尔改换了更为亲近的称呼,“我将我的性命放在你手里。”

尤里乌斯的手松松地搭在腿上,拉斐尔弯下腰,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尤里乌斯掌心,握住男人的手指,手套的质感在两人的皮肤接触中异常清晰,拉斐尔碰到了尤里乌斯拇指上的那枚戒指——他曾经用以诱惑拉斐尔的权力和财富,又被教皇拒绝了的东西。

“尤拉,你会放弃我吗?”拉斐尔问出了曾经问过一次的问题,像是海妖在迷路旅人的耳边的低吟,“我在你这里,值得多高的价位?”

尤里乌斯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猛然烫了一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手——连带着掌心里拉斐尔的手一起,突如其来被握住的痛没有让拉斐尔的脸色有任何变化,他听见尤里乌斯投降似的叹息。

“如果你非要我的回答,”波提亚的大家长说,“那么我的答案是目前没有人出得起这个价格。”

拉斐尔笑了起来。

“我相信您,先生。”教皇说。

我回来啦哒哒哒~~~宝贝们想我了吗!

接下来会是费兰特的主场!天真的小少年要长大了!让我来个旋风催熟术!赶紧把他抓进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