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黄金衔尾蛇(十)(第2/3页)

走进会议厅的尤里乌斯面对的第一句话是责难。

尤里乌斯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波提亚家族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不少人都对他强硬的手段颇有微词,碍于他确实没有犯错,才找不到理由发难,但尤里乌斯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家族领导人,他年轻专横,不太喜欢听取别人的意见,讨厌尸位素餐的白痴,也就让很多人没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那些为波提亚家族贡献了一辈子的老人,临老了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谋福祉,对尤里乌斯的意见自然就越来越大。

而且尤里乌斯一直未婚,膝下没有子女,身边只带着一个侄子雷德里克,很多人试图让他接受联姻,都被无情地拒绝了,这也让他们心中疑虑重重。

他们看不透尤里乌斯,尽管这个男人这些年的确带着波提亚在向上发展,可是他们心中的怀疑并没有因此而打消。

这样的怀疑在教皇国在莱斯赫特手里彻底统一后,到达了顶峰。

波提亚一直和十二位领主站在同一立场上,他们都是在教皇国这具巨大的身躯上汲取营养的,由此组成的“十三人议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们真的将领主们视为同伴,事实上,十二位领主死后,最为兴奋的就是波提亚家族的成员。

在教皇的默许下,他们疯狂地攫取了其他领主遗留下来的庄园、地产和财富,那些教皇宫仓库里堆不下的东西、来不及收敛清点的东西,基本上都被波提亚家族吞吃了,更不要说,想要清算如此巨额的庞大资产,根本离不开波提亚银行的帮助。

而波提亚银行最擅长在账本之间玩弄花样谋取利益。

拉斐尔也心知肚明,波提亚在这场无声的金融战争中绝对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暴利,但这是必要的付出,他不可能一个人占着所有的好处,有足够的利益才能让波提亚心甘情愿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的确,波提亚从中抢来的财富足够令他们乖乖地对教皇的一切行为都闭上嘴,他们冷酷地将昔日的盟友分|尸|剔|骨,在他们的遗骸上壮大了波提亚的荣光。

然后他们才察觉有哪里不太对。

教皇组建了军队,扫平了整个教皇国,统一的权柄再度重归翡冷翠——这并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一个统一的国家,一个手腕强大的君主,强臣怎么会希望看见这一幕呢?

他们想要做自由自在的封臣,只有四分五裂的教皇国更符合他们的利益,一批领主死了可以有下一批,但是唯独不能有一个拥有一切的教皇,而拉斐尔现在拥有的一切已经让这些老头子感到了威胁,领主们都死了,下一个将会轮到谁?

更不用说,拉斐尔本就是波提亚家族的血脉,可是他似乎完全没有将波提亚家族放在心上。

“我们的教皇还很年轻,经验不足,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身边的长者应当教导他这些,如果他学不会,那就是教导者的失职。”

谁都知道,教皇还在翡冷翠神学院学习时,圣维塔利安三世为他择选了尤里乌斯作为老师,这话明里暗里就是在指责尤里乌斯。

“冕下是神的化身,天生授智,有谁敢说能教导他呢。“尤里乌斯轻描淡写地将这个问题拨了回去。

“狡辩!他可是你力排众议推上圣利亚宝座的!我们为了他的冠冕,付出了多少钱!”一个老头子愤愤地说。

“而他也已经百倍地报偿,如果我没有记错,您的家庭在六月之后获得的新资产每年能够为您提供至少二十万金佛罗林的收入,这还只是您一个人在不动产方面的收获,加上那些珠宝、牲畜、店铺和人口……”尤里乌斯抚摸着戒指光滑的宝石切面,语气冷冰冰的。

那个老人刷地闭上了嘴,脸色有些尴尬。

“我们讨论的并不是这个问题,”另一个老人慢慢地说,他比之前一个聪明,语气温和,看起来竟然有点慈祥,“你看,尤拉,没有谁能够脱离家庭而存在,拉斐尔年纪还小,他不懂得所有人都需要家族、需要靠山,波提亚帮助他成功,证明我们同等地爱着所有流着波提亚血液的孩子,拉斐尔也应该经常回家来看看——他继任之后,从来没有回波提亚宫过,尽管教皇宫华丽奢靡,但这里才是他的家,这个道理没有人比你更明白。”

尤里乌斯抿紧了嘴唇。

“如果你真的对他好,就应该让他更亲近波提亚,”另一个人说,“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爱他就如同爱雷德里克。”

尤里乌斯眉眼里快速地闪过一丝厌倦,但他还是平静地回答:“是的,我明白。”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要知道我们并不是非他不可,”一个冷硬的声音说,“我们为了表达对他的支持,秘密处死了凯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除了凯恩以外波提亚就没有更好的人选。”

“好啦,尤拉一向很聪明,他知道怎么和拉斐尔沟通的。”最后一个声音冒出来打圆场,同时试探着问,“雷德里克跟着拉斐尔去了罗曼,尤拉身边没有适龄的孩子了吧?”

听见这句话,尤里乌斯站起来,单手压在椅背上,快速说:“教皇宫里还有很多事情,我们下次再聚吧,先生们。”

他没等其他人回答,径直离开了这里,被扔下的长老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长长叹了口气,含混地说:“年轻人……”

与此同时,来自加莱的使团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别黎各,桑夏公主获封别黎各女亲王的消息自然没有被他们错过,于是原本的婚约条款被全部推翻紧急重拟——求娶一位公主和求娶一位王储是截然不同的,尽管他们在出发之前隐约有这样的预感,可是事到临头了还是免不了人仰马翻。

在紧急向加莱递交了十几次书信后,新的求婚条款送上了亚曼拉女王和别黎各女亲王的案头。

“土地、爵位、财富……”亚曼拉用指尖按着那卷厚厚的求婚书,上马用字体细小的文字详尽地罗列了加莱的丰厚聘礼,为了求娶桑夏,他们显然是下了血本,赠送给桑夏的土地并不会在桑夏死后收回,包括珠宝等,都将是桑夏的个人所有。

“当然,他们还送来了小皇帝的画像。”亚曼拉抬起手,侍女们拉下了蒙在一人高画框上的布。

蒙布下是加莱皇帝弗朗索瓦的等身画像,年轻英俊的小皇帝有一头落在脊背上的厚重褐色卷发,身材修长矫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活力,脸颊上有淡淡的绯红,皮肤雪白,眉眼中有奇特的天真少年气,尽管穿着华丽庄重的皇帝制服,用镶满了珠宝和徽章的绶带装点身躯,他也不像是一位威严的皇帝,而更像被托举在玻璃八音盒里漂亮的跳舞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