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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们这一次是输了。”韦定坤冷冷地斜视着他,“不过下一次,你们可就未必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齐宏阳正视着他:“你们就算有再好的运气、有再深的计谋,谁也不可能一手遮天、指鹿为马!有些弥天大谎,一时没被人们戳破只是偶然的,而被人们戳破才是必然的。”

韦定坤满脸微微发青:“我今天来,是警告你们:明处你们要守规矩,暗处你们也休想乱来!国民政府的每一粒盐,都只能到它该去的地方去。”

“很好,这些话我倒是想给你说一说的。”齐宏阳淡然而言,“你们那一日在吊耳岩那里究竟干了什么,也并不是只有鬼才知道吧?”

韦定坤脑门的冷汗“唰”地直冒上来:“你说什么?我不懂。”

“你和任东虎在制造‘吊耳岩盐案’的那天晚上,有一个驮运工被你们打伤后跌下悬崖,结果挂在树枝上没死。他在暗中听到了你们后来清理现场时的对话。脱险后,他被我党的地下组织保护了起来。”齐宏阳的表情像叙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般平淡无波,“你需不需要我党在合适的时候挑明开来?让他站出来指证你们?”

“呵呵……胁迫平民做伪证,古来常有之。”韦定坤的笑声有些难听。

“共产党从不胁迫民众做不应该做的事情。我们还知道你们后来把劫走的那几百袋盐藏在了哪里、又卖到了哪里,时间、地点、人证,我们到时候都可以拿出来公之于众。”齐宏阳向他继续逼视过来,“韦副站长,你敢和我们赌一赌吗?”

“赌?赌什么?不赌,不赌。”韦定坤的表情十分狼狈了,他真没想到共产党居然摸透了他的一切底细,“其实我也是为了国共联合抗日的大局,所以今天才只过来让你看一看刚才那些东西的。”

“大局?你还知道有个大局?若不是为了这个大局,今天应该换我到你们那里咄咄质询了!”齐宏阳义愤之气顿作,“武汉都快失守了,华中都要沦陷了,中华民族都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你们却还一门心思地想着给自己的同胞、给自己的战友‘捅刀子’!韦定坤,你还有你们蒋委员长经常挂在口头的‘礼义廉耻’吗?”

“齐代表说得是。”韦定坤知道自己今天不放低姿态是不行了,于是变软了语气求道,“齐代表,今天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吧。我们还是丢掉过去,并肩面向未来吧!”

信封被缓缓拆开,一张瑞典安达森洋行重庆分行的国际汇款单露了出来,收款人是就读于美国哈佛大学的冯明秀,汇款人的姓名则是“朱万玄”三个字,总金额为六千五百美元。

冯承泰将这汇款单翻来覆去细看了两分多钟,拿过一件写有“绝密勿泄”字样的公文袋,盖上封印,放进了办公桌旁的铁制保险柜里。

朱万玄又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冯承泰对他是说不出的感激。但朱万玄究竟是为了谁才肯如此不遗余力地帮自己,冯承泰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这时,办公室屋门外被人轻轻敲响了三四下。

“进来。”冯承泰答了一声。

房门开处,廖华恭敬非常地陪着黄继明走了进来。

冯承泰看到黄继明脸上是笑意欲溢,显然有什么好消息告诉自己。他心念微动,看了一下廖华:“你先退下吧。”

廖华十分识趣,应了一声,疾步退出室外,还顺手把房门紧紧拉上。

“老冯,你知道吗?戴雨农的‘飞狐计划’在忠县一败涂地了。他刚才就被老头子喊过去狠训了一顿,搞得像落汤鸡一样。”黄继明幸灾乐祸地笑着。

“这个事情,冯某早就知道了。”冯承泰却仍是满面阴郁之色,“徐副局长昨天也被总裁召去批评了一顿。咱们派往陕北的‘金佛山特训班’成员,竟然在这两三个月内接二连三地失手被擒,果夫老部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黄继明一怔,眼里微微失神:“共产党真的是太过分了,居然把我们和军统局都耍了!看来,咱们内部有内鬼!”

“这次开办‘金佛山特训班’属于党内的高度机密,我们党员训练处这边应该是严守未泄的。”冯承泰闷闷地言道,“依本座之见,主要还是徐恩曾那边跑风漏气了。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当年共党奸细钱壮飞都当过他的机要秘书哪。”

“我想也应该是徐恩曾保密不严而走漏了风声。”黄继明附和了一句,眼中忽然地凶光毕露,“共产党如此戏弄我们,我们必须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

“你那里不是收获到一份名单,是关于共产党在川东地区活动的一批地下分子名单吗?”冯承泰阴沉沉的脸上直似冻起了一层寒冰,“我知道你们已经布网很久了,现在确实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

“嗯,我出去后马上就布置行动。”黄继明重重地一点头。

冯承泰忽然脑中念头一闪,开口问道:“你那张名单上有共党在忠县潜伏的地下分子吗?”

黄继明回忆了片刻,答道:“没有。”

冯承泰松了一口气,感慨道:“看来,还是我们党员训练处放出去的同志靠得住啊!正是黎天成把忠县治理成了‘全国党建示范基地’,所以共党分子才无法渗入忠县……没想到他这一番防患于未然的功夫,反倒引来了别人的嫉妒和攻击!”

黄继明的眼睛眨了几眨:“我知道军统局对你这个爱徒兼高徒一直是嫉妒不已。但平心而论,在你心目中,你这个爱徒兼高徒就没有什么可批评改进的?”

“呵呵……蒋总裁天天教导我们要‘法古今完人’,可这世上哪有无疵可寻的完人呢?黎天成自然也是有长有短的:他之所长,在于聪颖善思;他之所短,亦在多思过虑。有时候,他事事求全、处处留心,倒有些难收奇功了。”冯承泰侃侃直言道,“比如,在党国之内,联合共产党‘说得做不得’的,虽然对外嗓门调得很高,但绝对当不得真;而抵制共产党则是‘做得说不得’的,虽然在外面无声无息,但暗地里却决不能丝毫松劲。而天成始终没能把握好这两者之间的分寸,所以才被韦定坤暗咬他‘防共不力、误党误国’。老黄,你这一次赴川东开展行动,倘若顺便路过忠县,可以代我好好地提点一下黎天成。冯某对此感激不尽。”

“哎呀!老冯你这句话就见外了!他可是我中央组织部出去的青年干将哪!我黄某人对他自然是和你一样的心意。”黄继明朗声一笑,“行,一切包在我身上。你是舐犊情深不好讲硬话,我来出面替你当‘恶人’!”

“来来来,老黄,这一盒洋烟你拿去抽吧。它可是重庆农民银行副总经理给我送的,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冯承泰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雪茄递给黄继明,唇边掠过丝丝冷笑,“近来奇闻怪谈到处乱飞,我听了都禁不住发笑:居然还有人造谣诬蔑黎天成是‘亲共赤化分子’—这真是笑死人了。假如连我们中央组织部一手栽培出来的黎天成也成了共产党人,那从果夫老部长以下直到我们,岂不是统统都瞎了眼睛?军统局整天一点儿正事不干,搞这些名堂倒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惜,有个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