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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自然。”黎天成唇角的笑意绽露得非常自然,“牟县长的亲切关怀,我们定当铭记在心。”

“对了,我还听说你们在宿舍楼里险些遭了歹徒的暗算?他们没伤着你们吧?”牟宝权直盯着黎天成继续说道,“黎老弟,你有所不知,现在忠县城里拥进来的难民实在是太多了,难免鱼龙混杂—那天晚上发生了多起偷抢事件,冉庆标他一时也没管过来,让你们受惊了。后来,他还专门就这事儿向我做了深刻检讨。今天,他也实在是没脸来见你们党部的人。”

“冉局长何必如此自责,他一时照顾不过来,是可以理解的嘛!”黎天成笑盈盈地说道,“我们也毕竟只是虚惊一场,没受什么损失。自然,我们早已知道冉局长公务繁忙,所以也就没麻烦他了。”

“可是维护党部的安全,是忠县当前的头等大事啊!我已经责成冉庆标从今以后派一个警察支队驻守在党部、团部办公楼附近,专门保卫你们的安全。黎老弟,你放心了吧?”

“既然牟县长这样特别关照,我黎天成纵有一百个心,也都放在肚子里了。”黎天成微笑着说,“我会向上级部门反映你支持我们‘下基层、建组织’的莫大之功。”

牟宝权搓了搓手掌,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黎老弟,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向你坦然告知:原本我是非常信仰三民主义,也非常希望加入贵党,但……但我现在是‘一县之长’,是公选民推的,要恪守‘政治中立’的原则,所以请恕我不能立刻加入贵党。黎老弟,你能理解吧?”

黎天成当然明白,牟宝权既然不加入国民党,他便巧妙地避开了国民党党纪的制约,也就等同脱离了县党部对他的控制。但黎天成的面色依然一平如水无波无澜,“没有关系。等到牟县长你自己什么时候认为时机成熟了,再申请加入我党也不迟嘛!无论牟县长对我党抱有何种想法,我党的大门始终是向你敞开的。”

听罢,牟宝权打量着黎天成温温顺顺的表情,不由得感到心里隐隐发虚:这小子是真示弱还是装示弱?如果是后者,那他的心计就有些可怕了。此人举止从容,应对冷静,手法稳重,倒真是一个玩政治的强手!自己今后实在不能小觑他!于是,他敛起了先前的狐疑试探之色,向黎天成感叹道:“有黎老弟这样明智而成熟的党务干部到我们忠县来,何尝不是我们忠县政坛之大幸啊?我对你的气度和能力,其实是非常欣赏的。”

黎天成也迎视着他的灼灼目光,真真诚诚地答道:“牟县长,我也有一句忠告奉上:当今日寇入侵,可谓大敌当前,国共两党尚能弃旧迎新、精诚合作,又何况你我二人?空耗心力于钩心斗角,天成素不取也。”

牟宝权盯视了他片刻,却并不接下他这个话头,而是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红包来,说道,“这是五百块银圆的贺金,你的那位旧交赵信全先生托我带过来的。”

黎天成伸手接过那个红包,眼角露出一丝深深的笑意,这个赵信全,真是一心甘当“只做好人不露面”的楷模啊!他现在是于私于公,都向自己表达出了莫大的善意。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逼着自己应该去回拜他的种种美意了。他顺手将那红包放在了桌案上,向牟宝权微笑着谢过了。

牟宝权摆手言道:“我帮他转交,只是‘借花献佛’而已。这个赵信全,也是忠县少见的青年才俊。黎老弟和他,倒有些‘璧玦同辉’的意味。”

然后,他不再多讲,双手一拱,以公务在身不好久留的理由告辞而去。

挂牌剪彩庆典仪式结束后,黎天成立刻马不停蹄地召开了忠县的第一次党部会议。

雷杰也知道了牟宝权不愿加入国民党的消息,在会议上第一个发言:“假如牟宝权不带头加入本党,那么他手下的县政府各科科长就不敢加入本党。这样一来,我们在忠县‘建组织’的第一步就迈不出去。”

黎天成显得十分沉着:“如今的四川,是党国的四川;如今的忠县,是党国的忠县。只要稍有政治眼光的人,都会投到我国民党旗下的。跟着武德励进会,那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我不相信牟宝权真能把全县干部的人心都笼络住!”

“那,依黎秘书你的意见,我们还是要继续从县政府各科室干部中发展党员?”雷杰忖度着问道,“只怕我们到时候是费力不讨好啊!”

“再费力不讨好,我们也应该举起党旗堂堂正正地去做。‘下基层、建组织’,是我们来到忠县的头号任务。不能懈怠回避,只能迎难而上。在县政府各科室中,对每一名干部职工,雷杰你都要找来谈话,要察言观色、洞其内情—对进步派、中间派、顽固派这三类分子要摸底分清:大力发展进步派,大力拉拢中间派,大力防备顽固派。只要我们的势力渐渐压倒武德励进会,那些中间派分子便会迅速朝我们靠拢的。”

雷杰低下了头,闷闷地说道:“从理论上,我们可以这样去做,但实际的效果会有多大,我在这里不能保证。”

王拓在一边也锁紧了眉头:“这些科长只怕都是被牟宝权喂饱了的走狗。咱们用些‘小酒小米’,始终是换不来他们对牟宝权的反戈一击……这一点,黎秘书你心头要有数啊!”

黎天成伸出双掌在虚空中紧紧一握:“谁让你们只抓这‘明’的一手了?我这里还有‘暗’的一手哪。”

说着,他从自己衣袋里拿出一张名单递给了雷杰,肃然讲道:“这些都是当年牟宝权挟武德励进会之势力入侵忠县时排挤下来的本土派干部名单。他们大多数都站在牟宝权等人的对立面。你和王拓下来后暗中‘一对一’地去联系他们,把他们尽量发展成为特别党员,并允许他们平时无须对外公开自己的党员身份,但务必要从不同方面、不同角度、不同途径来响应和支持县党部的各项工作。”

这张名单,自然是由朱万玄提供的。这也是朱万玄对十余年间忠县政坛宦海变迁过程潜心观察的结果。它的可靠性几乎是不可置疑的。

雷杰如获至宝地捧着这名单,脸上笑开了一朵花:“黎秘书你这一招‘两手准备、明暗交攻’,实在是高明至极啊!”

黎天成又着重点了一下:“这里面有个叫易人杰的人,你要特别注意一下。他眼下的职务是忠县救济院的副院长。当年,他本是县政府教育科科长,堪称忠县教坛的一员宿老,名望不低,根基不弱,只因反对牟宝权的独断专权、猖狂霸道,才被贬到县政府民政科下属的县救济院当了闲职。他和牟宝权的关系最差,也最有能力和牟宝权一竞雌雄。雷杰,在合适的时候,我和你一齐出面,争取笼络住他,为县党部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