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2/2页)

黎天成沉吟着讲道:“马组长,为了不再出现类似‘吊耳岩盐案’的事件,我建议及时组成护盐队护送盐运。”

吴井然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一次不就是我们从县保安队里抽出了这么多队员去护送了嘛。”

“可是人手终究还是远远不够啊!”马望龙拍了拍膝盖。

黎天成顺势抛出了自己真正要讲的话题:“我看,咱们可以同忠县‘天虎帮’里的那些袍哥合作,必要时可以让‘天虎帮’帮主—任东虎兼任县保安队副队长和护盐队队长。”

吴井然听到这里,不禁抬头看了黎天成一下,眼里溢满了复杂至极的意味:这个黎天成,难道还想把手伸到我的保安队里来?他是不是夺权夺起瘾了?

“‘天虎帮’袍哥?”马望龙点了点头,“黎书记长,你这个思路不错。就这样先办着吧。护盐队的经费,可以由四川省盐务局承担。我会给财政部和盐务总局去报告的。”

“还是马组长想得周全细致。”黎天成恭维道,“一眼就洞悉了事情的关键。”

“西洋管理学告诉我们:没有前期投入,哪来的后期效益?不给这些袍哥经费,他们会给你白干活?”马望龙这时才放松了心情,点起了一根洋烟,“黎书记长,我是研究过亚当·斯密和泰勒等西洋大哲的经济管理学的—连共产党马克思的‘剩余价值’我也涉猎过。黑格尔和休谟等哲学家的书,我最爱看。黎书记长,你想必也是博览群书的了?”

黎天成谦逊答道:“禀告马组长,我知道这些东西太深奥,从没读过。”

吴井然也笑着说道:“那是。我们这些在市县的‘跑腿仔’,哪里会有马组长这般的博学多才呢?”

马望龙却并不理会他,而是盯着黎天成继续就刚才那个话题说下去:“黎书记长,不是我笑话你,你这话就不太符合哲学的逻辑了。你既然没有读过,又怎么知道它的深奥呢?你只能说:‘我估计这些东西太深奥了,所以从没读过’。”

听罢,黎天成马上笑答:“马组长哲思过人,我实在是佩服。”

马望龙叼着洋烟站起身去,把贵宾室的门“哗”地推开:“小黎同志啊,你这话有些漏洞了。‘哲思过人’,你说你自己从没读过哲学,又凭什么依据称道我‘哲思过人’呢?你能确切地知道我的‘哲思’可以超过哪一个人?是你?是他?是外国的罗素、杜威,还是中国的梁启超、戴传贤?”

吴井然又笑着插话进来:“马组长,在你面前,连我们年轻有为的黎书记长几乎都不知道应该怎样讲话了。”

马望龙看到黎天成的窘相,就嘻嘻笑了一下:“黎书记长,这是马某在和你开个小玩笑哪!你须知道,‘曲高和寡’不是好事情。我也难得在你面前放纵几句。这世间,‘和光同尘’才是王道啊!”

黎天成听他语气,似乎要深入一些话题,但此刻此地人多嘴杂,他不好应和,便来了一招“斗转星移”:“马组长,你这段话我算是有些听懂了:忠县本来就是巴蛮之地,我若再讲不出几句‘下里巴人’,又怎能在这里‘和光同尘’、立足理政?”

马望龙没料到他竟会像“琉璃蛋”一般不易抓住重心,也只得接了他的话头说道:“你听不懂他们的本地方言,自然也就谈不上和他们沟通了。今天早上我吃早餐的时候,一个服务生居然对我喊‘痒好’—这个‘痒’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头皮痒呢还是屁股痒?我听了,真是莫名其妙。”

“马组长,这你就不懂了—其实,在忠县方言中,‘仰’是一种对别人的尊称,就是‘你’。向你喊‘仰好’,就是喊‘你好’。”

“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也是回到忠县后才慢慢学起那些方言的:他们把‘下面’叫‘坎脚’、把‘烫得很’叫‘耐得很’、把‘吃肉’叫‘吃嘎嘎’、把‘糟了’叫‘拐了’……”

“有趣,有趣。”马望龙拿下了烟头,悠然笑了,“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当年东晋名相王导躲避战乱南迁建业之后,为了入乡随俗、和光同尘,不也是一改洛阳口音而操起了一腔三吴方言?书记长,真是难为你这位中央组织部的青年才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