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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天成连连颔首:“看来,你这个护盐队队长当得是越来越上道了,想得比我更周全、更细致。东燕,我真为你高兴啊!”

九月十五日,距离忠县井祖公祭大会召开还有两天。这天下午,赵信全迎来了一位神秘而低调的客人,并在城关镇最著名的“会仙楼”酒店“甲”字号雅间里招待了这位客人。

郑顺德陪在一旁观察着这位客人,几乎不相信他就是那个在电话筒后面一直拿腔拿调的省党部首席秘书—沙克礼。沙克礼看似保养得极好,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花白的头发向后倒梳成了大背头,油光光黑亮亮的,衬托得他颇有几分洋气。更古怪的是,他身上的中山装竟多缝了两个口袋,而且全都显得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边塞满了什么东西。

赵信全笑着向沙克礼介绍道:“沙秘书怕是初次来到忠县吧?忠县有石宝寨、白公祠、陆宣公墓、三台寺、文峰塔、万福塔等名胜古迹,一定会让你流连忘返的。”

“不妨,不妨,我此时无心游山玩水。”沙克礼落座之后,先呷了一大口樱花茶,深有体味,立刻向赵信全竖起了大拇指,“好茶!好茶!赵公子还能为我找到这样好喝的樱花茶,实在是有劳你费心了!对了,你们将我的名片和邀请函一齐送到韦定坤那里了吗?”

赵信全转头向郑顺德微微示意。郑顺德连忙站起来卑躬屈膝地说道:“送到了,送到了。韦局长还让我进办公室说了几句话,当面答应他今晚一定会前来赴宴。”

“看来,他还是很识趣的。”沙克礼点头含笑道,“我也是国民党‘改组同志会’里的老骨干了,资历也并不比他韦定坤浅。韦定坤今晚不敢不来的。”

赵信全谄笑道:“那是,那是。沙秘书大驾莅临,他韦定坤还不赶紧跑得屁颠屁颠的?”

沙克礼抬眼盯住了赵信全:“赵公子,沙某此次提前两天到忠县,你明白我的这一番苦心吗?”

“沙秘书此举犹如神兵天降,是想打忠县党部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沙克礼又喝了一口樱花茶:“不错。但我须得先会一会韦定坤这个‘镇地恶煞’再说。说实话,不拉上他一齐出手,我们还是很难对付黎天成的。”

赵信全急忙将他杯中的茶水斟满:“沙秘书此番必然是‘得道者多助’。”

沙克礼捏住了茶杯正欲开口,忽听得侍坐一侧的郑顺德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他的眉头暗暗一皱:“郑师傅,你好像得了感冒?”

郑顺德未及答话,把脸一仰,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打了出来。

沙克礼立刻就像坐上了火盆子一样跳了起来:“哎呀,我是最怕感冒的,只要得了它,一连好几天都爬不起来。”沙克礼一边快声说着,一边将尖利的目光射向了赵信全。

赵信全瞧了瞧郑顺德,脸上露出了窘色。

郑顺德急忙尽力掩住嘴巴,把喷嚏硬生生憋在喉咙里。

沙克礼退得远远的,拿出手帕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满眼都是嫌弃之色。

赵信全只得狠下心肠得罪郑顺德了:“老郑,我听说欧小姐在老地方等候着你呢。你先去她那里看一看,稍后去大洋场宾馆等着。”

郑顺德脸色一阵发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然起身出去了。

房门刚一关上,沙克礼便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从胸衣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感冒药丸,就着樱花茶一口吞下,连声道:“好险!好险!幸好他走了,我还是得吃几颗药预防着。信全啊,你也是混迹商场的老手了,怎会让这样的传染病人上席呢?我侍候陈主任的时候,可是一点儿疏忽都没有的。”

“沙秘书,请原谅赵某失察。赵某今后一定向你学习,‘急领导之所急,忧领导之所忧’,把一切隐患消弭于无形中。”赵信全急忙佯装惶恐地答道。

沙克礼这时才放出几丝微笑来:“信全公子果然很会说话。咱们言归正传吧。我问你:你是如何看待黎天成的?”

“赵某有四句话来专门形容他—他清廉得像新生婴儿,他圆滑得像老鬼,他深沉得像高僧,他还能干得像共产党人……”

“能干得像共产党人一样?”沙克礼捏紧了茶杯,笑得阴森森的,“你这个形容很有意思。”

赵信全窥视着沙克礼表情的细微变化,徐徐道来:“有许多话,赵某闷在心底许久了,今天终于可以向沙秘书你当面说清楚了。黎天成的城府太深,我一直看不透他。他千方百计拿到盐厂公署的监管权,既然不是谋私自肥,那他又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维护党产不遭流失?现在,他已经在盐厂设立党分部了,那他还抓着盐厂大权不放干什么?除非他有更深更远的图谋……”

沙克礼听得很仔细,正欲深问,房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韦定坤那不软不硬的声音终于传了进来:“请问省党部沙秘书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