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同时成为受害者和施害者吗?(第2/2页)

在那些年里,有许多抗议共产党管制波兰的声音。但是,这显然不是凯尔采大屠杀之后波兰人掀起罢工潮的根本原因。这些罢工事件如果是为了抗议某些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犹太教公社”(Judeo-commune),那是说不通的,但如果把它们看作波兰人对自身挫败感的一种表达,就很好理解了:波兰人再也不能义正词严地从犹太人的“魔爪”下保护无辜的天主教儿童了。这类抱怨是一名在1945年8月克拉科夫屠杀案中受伤的犹太妇女无意中听见的,当时她正在被送往医院急救室的路上:

在救护车里,我听到了护卫队士兵和护士正在谈论我们,他们称我们为“犹太渣滓”,他们不得不救,但他们不应该救我们,因为我们谋杀儿童,我们所有人都该被枪毙。我们被送往科佩尼卡街(Kopernika Street)上的圣拉撒路医院。我是第一个被推进手术室的。手术之后,一个士兵来了,他说,手术结束后,他会把所有人都关进牢里。他殴打了一个正在候诊的受伤犹太人。他握着一支竖起的枪,看守着我们,一口水也不许我们喝。过了一会儿,两个铁路工人来了,其中一个说:“一个波兰人要是连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胆子都没有,绝对会遭人耻笑”,说着他就打了一个受伤的犹太人。一个医院的病人用拐杖打了我。女人们,包括护士,都站在门后,威胁我们说,她们都在等着手术结束之后把我们五马分尸。

换言之,战后的反犹主义情绪蔓延广泛,且先于共产主义势力在波兰的崛起,因为反犹主义早已因为波兰人对中世纪时犹太教祭祀谋杀的偏见而根深蒂固了。这种情绪也嵌入了他们的战争经验。

为什么维日考夫斯基一家当初非逃离自家的农场不可?“赫谢尔,你还活着?”—当赫谢尔·皮卡兹(Hershel Piekarz)从他在树林中的藏身之处现身时,他听到有人用怀疑和轻蔑的语气这样问他。同样,人们有这类反应并非因为他们相信有什么传说中的“犹太教公社”,也不是因为得到苏联援助的共产党管制波兰(这得到了犹太人的支持)让他们愤怒。赫谢尔·皮卡兹以及其他和他一样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犹太人,维日考夫斯基一家以及其他和他们一样曾冒着生命危险帮助犹太人藏匿的英勇波兰人,在战后都不得不继续对他们的邻居掩饰这些事情——他们遭人痛恨、惧怕,并不是因为人们将他们看作秘密共产党人,而是因为他们是波兰人对犹太人所犯下罪行的目击证人,这点才最令人难堪。他们的存在意味着,许许多多的人仍在继续享受这些罪行为他们带来的非法物质利益。他们的存在就是一种谴责,尖刻地质问着人们的良知,同时也是一种潜在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