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第2/2页)

九月孟秋时节,白日时候,A市仍然热得厉害,夜晚却风凉,一家人在院子里乘了会儿凉,夜渐深,晒了一日的屋子逐渐凉爽,热闹过后,各自便回了屋。

潘垚将窗户打开,远远便能瞧见繁星点点,夜色拥着明月,薄云拢来,自有股旖旎又缠绵的韵致。

“啾啾。”一只白肚的燕子飞到屋檐下,啄得木头笃笃响。

潘垚抬头一瞧,有些惊喜,“是玄鸟呀。”

秋已来,饶是吃了好几团灵炁,粗通灵智的玄鸟也得去更南边的地方过冬了。

今儿来,它是趁着离开前,邀着潘垚再去耍一耍。

潘垚笑弯了双杏眼,对出去玩耍这一邀约,没有半分的自制力去拒绝。

“好呀,你等等我。”

潘垚一骨碌爬下床,关好门,拉了灯,在床榻上躺好,这才元神出窍。

回头瞧床榻上的肉身时,屋里卷过一阵风。下一刻,白鹿踢踏图案的红巾扬起又落下,正好盖住了肚子。

“好了!”潘垚一跃攀上了玄鸟的脖颈。

再热都得盖肚子,这是国人的传统!

……

“啾——”玄鸟仰天一叫,如鹰唳叫,下一刻,它如风似电的朝前飞去。

潘垚变成小小模样,攀着玄鸟的脖子,屋舍变大了,也变远了,她忍不住畅快地笑出来,跟着玄鸟一道朝月色奔袭去,似要去拥抱那一方黑暗的天空。

一人一鸟耍得很开心,头上是清风朗月,下头是江波阵阵,过了芦苇荡,渐渐便有了人烟。

这是个村子,屋宅不是很高,路也只是土疙瘩的泥土路,良田连绵,田地里有一茬一茬的稻茬,朦胧月色下,依稀能见田间立着两个稻草人。

一个已经倒下,另一个还有木棍支着,歪歪扭扭,将倒未倒,稻草人身上穿着破破的衣服。

风一吹,破洞的衣摆随着风拂动,稻草人微微笑着,像个晒了太阳便满足的流浪人。

虽然是孟秋时候,乡间仍有许多虫鸣声,伴着秋蝉的叫声,在严寒来临前,它们将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

“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呓语的声音很轻,床榻上,女子闭着眼睛,头发都湿濡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旁。

她痛苦又惊惶地摇头,似是陷入无边的黑暗,又似站在荒芜一人的海岛,风浪一阵阵拍来,天大地大,她却孤立无援。

一个朦胧的黑影追着她,“别怕啊,我只是喜欢你,你别怕啊。”

男子的面容瞧不清楚,朦胧间,女子依稀觉得,他脸上的五官好似一直在变。

一会儿是年轻帅气的,一会儿,他又成了四十多岁男子的脸,脸上起了褶子,晒得黝黑,一笑油乎乎的,打量人的眼神让人心慌又心悸。

“不——别过来,我不喜欢你,你别过来。”

可是,人哪里抵抗得过邪物,尤其是夜黑月明时候,阳气衰败,阴气腾升。

在再一次瞧到年轻帅气的脸,女子心动了片刻,脸上的神情看过去有些许恍惚。

这时,堂屋方向,八仙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好似漾过一道青光,女子的神志又清明了些许。

她再一看捧着自己手的男子,尖叫着甩手,踉跄往更深的地方跑去。

很快,前头就空无一人了。

陈柏升瞅着自己被打红的手,眼睛幽幽。

“这张脸不够好看吗?”

“要不,我再换一张?”

“……”

“等我,你等我。”陈柏升一扭脑袋,脑门和脸庞对转,又是一张新的面孔。

方才是温文尔雅,这一次是风流邪魅。

……

半空中,正和玄鸟嬉闹的潘垚一下坐直了身子。

“嘘,别说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侧耳听了听。

迷蒙之中,似有人在惊惶又无助的哭泣。

往下一打量,很快,潘垚便瞧出了一处屋宅的不妥。

无他,那处宅子的保家翁在护家。

只见堂屋有幽幽的冷光散发而出,力薄却不甘心,想让陷入迷障的人有些许清醒,守得本心,待得三更天明,邪祟褪去。

“我去瞧瞧!”潘垚喊了一声,下一刻,她从玄鸟背上跃下,如风似光,只片刻的时间便落在了这处屋宅之中。

屋子是乡下常见的制式,半木半砖,屋顶是瓦片搭盖,中间一间敞亮宽阔的堂屋,紧挨着堂屋,左右各一间,西边添了间挂耳房。

夜深人静,每间屋子里的人都睡得颇沉。

很快,潘垚寻到了挂耳这屋,就着窗外熹微的月光,她将床榻上出了满头汗的女子瞧了清楚。

“不,不要——”

“不要跟着我——”

“……我不喜欢你,走开、走开。”

喜欢?

潘垚困惑了下,随即,她的脸色一变。

“是阴桃花?”

所谓阴桃花,便是梦中有异性鬼相缠,在梦中表白、纠缠……其中,它会幻化成人们喜欢的模样,性子,编造一个又一个的美梦,或温柔体贴,或风流多金,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最后,相依相偎时,它执手相看,问上一句,和它一道走好不好?

要是应了好,那便糟糕了。

轻则纠缠不休,重则生魂被勾缠着走了,一道做了鬼夫妻。

床榻上,女子的年纪还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潘垚气得牙痒痒,她平生就恨登徒子了,活的是,死的更是!

死不要脸的!都凉透了还要风流!

当即,随着掐诀,一道雷光带着“刺啦”的声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女子的眉心劈入。

瞬间,梦境里乌云逼仄而来,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直劈得陈柏升好不容易构造的鲜花鸟语,晴空万里,一片温馨的梦境崩塌。

雷光似鞭,从梦境中将那异入的魂勾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陈柏升龇牙,“痛痛痛。”

潘垚定睛一看,只见这人四十来岁,身上的炁息倒不像是鬼,倒像是生魂。

和一般离体的生魂又不同,他身上隐隐还有股黑压压的邪气。

似阴桃花,却又不是阴桃花。

这人还未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