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第2/3页)

……

潘垚和赵大宝、葛老根挥别。

葛老根忙了一夜,稍稍收拾了下,又说了几句话便落栓回屋歇下了。

倒是赵大宝,他手中扛着幡布架子,跟着潘垚走了好一段的路。

冬风呼呼吹来,布巾被翻动,月色沁凉,偶有几处屋宅高耸,四角垂下红色的灯笼串。月色烛火相辉相映,青石路上有霜色,隐约能见幡布上【童叟无欺,善观气色】这几个字。

“得了谢仙长的消息,还望和我说一声。”虽然今夜才见潘垚,赵大宝却对她有着莫名的亲近之意,像是瞧着亲近的后辈一样。

他又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只管寻来,赵某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这一次,他直了直腰板,浑浊的眼好似都清透了几分,再不说什么神老无灵,剑老无刚,人老无能的话了。

潘垚弯眼笑了笑,“好!”

舍下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不就是道法精湛的妙清道人嘛,不怕,虽然不知道是因何原因,可往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灌湖村的湖底镇着的呀。

潘垚琢磨了下,想着头一次见到妙清道人时,他瞧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妥。

合着,他还真是见过自己,在旧时光里。

潘垚更有信心了。

再说了,她可是被扫晴娘点了面靥祝福过的。

此时天有阴霾,可必定有天晴的一日!

……

青石路很长,两边是细密的屋宅,幽幽夜色中像是落地的巨兽,赵大宝瞧着提灯走远的小姑娘,只见她脚步轻快,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是个小丫头了,不知愁滋味呢。

……

摇山,七星宫。

依着小狐鬼的记忆,在第二日落日之前,潘垚寻到了摇山地界。

就如诗文中说的一样,岁岁年年花相似,走过雪地,潘垚瞧到,摇山的雪景和去岁时候相比,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手中的灯笼动了动,潘垚低头瞧去,就见小狐鬼扒拉着灯笼往外瞧,顺着它的视线看去,潘垚瞧到了一棵老树,只见树落了绿叶,只剩枝丫朝天。

大树干上有个洞,长尾的松鼠前肢捏着个板栗,这会儿正用大板牙珍惜又小心地啃啮。

落日的余光将它的影子拉长,雪地上有蓬松的长尾影子一晃、又一晃。

小狐鬼眼里有艳羡。

以前时候,它也能和小松鼠一样,在阳光下的雪地里打滚撒泼嬉闹,如今,它只能藏在灯笼里,瞅着那落日余晖,还有些心惧这烈日的灼热。

它死了呢。

小狐鬼满心惆怅。

潘垚摸了摸小狐狸,没有说什么,继续抬脚往前。

很快,她来到了那处悬崖之处,低头便见下头云雾如波涛翻滚,不见底,有阵阵罡风吹来,风将厚袄子鼓涨,瞧着便像个肚圆的大灯笼。

小狐鬼说了,它阿娘以前是摇山山脚下一户穷苦人家的闺女儿,排行老二,没有正经的名字,就唤做二丫。

十三岁那一年,家里要拿她换亲,给他大哥换一房媳妇回来,她要嫁的那一个对象比她足足大了十四岁,前头也有过两个媳妇了,都没了。

据说是得病没的,不过,小狐鬼它阿娘听村子里爱说道的婶子们说了,不是得病,是她那换亲对象脾气怪,性子暴烈,几句话不如意的功夫,就生生将人打没的。

穷苦人家,莫说家里的鸡鸭大鹅了,便是媳妇闺女儿,那都只是个值钱的两脚牲畜,关键时候,能换救命的大钱。

媳妇生生打没了两个,这不是糟践人,是糟践家里的钱财啊!

要换亲的对象阿爹气怒,追着人打了几棍子,见人吃痛了,有些心疼,最后一丢棍子,指着人恨恨道。

“要不是老子就得了你这么一个带种的,老子也给你换出去!”

“你就庆幸你阿娘给你生了三个妹儿吧!糟践,你再糟践!我看你再糟践了这个,以后拿什么讨媳妇!”

“爹,我不敢了。”男子嬉皮笑脸讨饶。

角落里,妇人抱着瘦骨嶙峋的小丫落泪,面上淌下泪水,眼里失了神,低声在小丫头耳朵边喃喃。

“换出去也好,换出去也好…遇到个好的人家,说不得、说不得……”

后面的话,她哽咽了,说不下去了,抬眸看着远处的天空,天光很亮,她眼里却没有光。

这几十年里,她自己都没落得个好,又怎么能哄得闺女儿信自己会遇到好人家?

难啊!这世道日子过得难。

女子的日子,更是过得艰难。

她活得和那下蛋的母鸡,下崽子的母猪,耕地的老牛……又有什么区别?

只恨此生生作女儿身,一身皆由不得己身!

……

小狐鬼指着悬崖,“我阿娘性子犟,想着都是死,与其被人打死欺负死,还不如跳下去死个痛快!眼睛一闭,下辈子又是一条好汉!她说了,就是喂野狗喂秃鹫,这一身皮肉也不能便宜到自家兄弟,跳下去划算!”

潘垚对冬风心生佩服,“你阿娘有骨气!”

小狐鬼挺了挺腰板,与之荣焉,“对!我阿娘厉害。”

潘垚瞧着悬崖,小狐鬼的阿娘就是这样跳下去,侥幸不死入了山门,后来又被收在了钰灵的宫殿,因着容貌不错,她甚至被提拔了做抬轿的婢女。

潘垚摊开手,往掌心吹了一口气,只见青烟拢过,半空中出现一道雾蒙蒙的岚雾,像绸布,飘无定形,它落在了潘垚的身上,将她一身元神的绽绽光华遮掩。

只要潘垚自个儿不轻易动法诀,便是妙清道人也难以察觉,她只是一道元神。

潘垚摊手瞧了瞧,灯笼化作盘龙镯子,龙首咬龙尾地盘在她手腕间,这会儿,她特特又让自己长了两岁,个子瘦高瘦高的,添几分蜡黄,头发也干枯了去,一瞅便是被家里苛待没有活路的闺女儿。

像当初跳崖自尽的二丫,后来的冬风。

“很好,棒极了。”潘垚满意极了,也觉得自己特别的聪明。

硬碰硬可不成,她呀,得迂回着来!先潜伏到钰灵身边,再细细打探府君的消息。

来的路上,潘垚就已经细细盘算好了,这钰灵小姐是最好的人选。

一来,她修为不精深,发现不了自己的异样。二来,钰灵是妙清道人的闺女儿,她知道的事情指定多!

旁的不说,她都能赶在妙清道人发话前,事先捉了狐妖,给妙清道人排上一出戏,就为了说自己的决绝,说自己的爱情观,说明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潘垚纵身一跃,特特还在脸上挂上凄凄惨惨的淤痕和泪痕,瘦尖的脸蛋,眼睛水汪汪,任谁瞧了都得道一声可怜。

风呼呼地耳边刮,潘垚闭眼。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份的工作,必须得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