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冷酷无情

人两世或有很多个过程, 却也许只有一种结局。

邬从霜曾想过改变结局,改变不了,她便选择了逃避。她想看大湖, 想看鲲鹏,是因为她不愿自己在死之前还被同样困守在一样的地方……她也不愿看到林府的衰败, 看到林元晏死在她面前,看到最后那庭院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巫马城的城池有一股铁锈味,就算坐在屋中也能闻到,这种铁锈味让她回想起了那日跪在大雨中的陆后临, 他身上是他母亲死后留下的血,混杂着雨水、泥土,与现在她闻到的气息十分相似。

她想, 陆后临这几年在巫马城, 或许时时刻刻想着那日的情景。

门外的锁开了,有人送进来吃食,还有随军的大夫前来。

那大夫骂骂咧咧,脸色不太好:“我一个看刀伤剑伤的,非得叫我来看一个女人, 我能看什么。”

大夫身边还有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包着头, 四五十岁的样子,手中挎着篮子,像是刚采摘了什么东西归来。她抬手拧起大夫的耳朵:“当初要不是三殿下在城外救了你,你就早被川翔尔部的那群蛮子撕碎了, 还在这里废什么话,赶紧进去看人!”

大夫和老妇人一同进了来,那妇人瞧见站在桌边的邬从霜后, 眼睛睁了睁:“这姑娘生得真漂亮,皮肤这样白,定是没受过边关的苦。”

邬从霜有些不明所以,愣在原地没有动。

大夫已经上前来:“还不快坐下,把手给我,我给你诊诊脉。”

邬从霜犹豫了半晌,坐下伸出了手,但她还是加了一句:“我没有受伤。”

“没受伤还让我来干什么!”大夫脸色很臭,“三殿下身边的人说你在路上吐了一阵,让我来瞧瞧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了身孕?”

身……身孕?

邬从霜像听到了什么破天荒的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大夫把了一脉,也没探出个什么毛病来:“好好的,什么也没有啊。”

“这姑娘眉宇紧密未舒,一看就是个未经人事的,有什么身孕啊。”边上的老妇人立刻骂了过来,“你这老庸医,能不能说点人话。”

“不是我说的,是三殿下底下的人说的,说这姑娘一路上吐了好几回了!我这不是把脉了,说她没身孕么!”

“三殿下手下的人都是初出茅庐的小子,懂个屁啊。”

“你,你这人怎么脏话连篇的!还讲不讲道理了!”

两人在屋内争执了起来,邬从霜不知道该劝架还是该怎么的,便连忙道:“我是在途中骑了马,才浑身难受。”

巫马城的女子大多身强力壮,挑担捡柴不在话下,像邬从霜这样骑个马都能吐的,倒也是稀罕了,那大夫都差点不相信:“骑个马有什么好难受的?真是金娇肉贵。”

邬从霜沉默了。

既看了病,也没什么大碍,那大夫便随便开了一些压惊的药,让人去煎熬。

老妇人走之前还仔仔细细又瞧了邬从霜几眼,出门的时候还在悄声议论着:“我以为她与三殿下……”

“你行了吧!这些话别在外面乱说。”

“谁乱说了!”

两人未走远,有一个士兵匆匆赶来找那大夫:“方军医!陆校尉回来了,他受了伤,需要您过去一趟。”

“陆后临?那小子又去做什么了!快,快带我去看看。”

人渐渐走远,邬从霜的门再次被关上。

她怔怔听着远处消失的脚步声……陆后临回来了?那林元晏呢,林元晏他怎么样?他被找到了吗?他有没有躲过……

***

陆后临身上的衣服被掀开,那大夫看到他身前身后满是支离破碎的血肉时,几乎狠狠倒抽一口气:“怎么伤的这么重?你受刑了?”

“无碍,你只管上药。”陆后临褪了上衣就那样坐着,脸色都没有变。

“什么无碍,你看看这里都已经见骨了!什么人竟用这样重的刑,简直是不想让你活命!”大夫是老军医,见惯了战场上的生离死别,也瞧惯了断手断脚,但看见这样血肉模糊的惨状却也是第一次,在给他上药的时候都有些不忍心。

药粉大多有刺激性,一般人上药时也会疼得难以忍受,他尽量轻手轻脚,然而陆后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他当然受了很重的伤,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挣脱,全是凭了他的意志力。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死在那儿,哪怕忍受身上酷刑,哪怕鲜血淋淋、遍体鳞伤,他也要撑下来,活下来。

他还要复仇。

“你每次都是不管不顾,若是失了这条命,你可什么都没有了。”上完药,大夫摇了摇头劝道。

陆后临穿上了衣服:“如果失了这条命,那就算是我无能,怨不得谁。”

他说罢站起身,走出了医营帐。

外面的天空一望无垠,蓝得令人心生恐惧。

“三殿下带回来的人被关在哪里了。”他寻声问身边一名士兵。

那士兵道:“听说关在城主府内。”

陆后临微微颔首:“去城主府。”

……

邬从霜还在担心着林元晏的安危,便听到外面有人来了,守门的侍卫打开了门锁,陆后临已经换了之前那一身狼狈的衣服,焕然一新的出现在她面前。

因为包扎了伤口,邬从霜看不到他身上的伤,只以为他之前的虚弱都是伪装的。

“二少爷他怎么样了?”

邬从霜第一句话就是问林元晏。

陆后临苦笑了一下:“我原以为你对他是没有真情的,但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你优先保全了他。”

“你抓到他了?”邬从霜现在只想知道林元晏的情况。

陆后临负手进了屋内,将门合上:“你现在最好不要提起他,门外的人都是三殿下的手下。”

他这一句,让邬从霜一下子松懈下来——这就代表陆后临没有抓到林元晏,因为没有抓到,所以才不敢让三皇子知道当时林元晏是在山上的。

看到邬从霜露出放松的表情,陆后临就觉得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裂、挣痛,他压抑的情绪无法外露和发泄,只让他觉得有一种难以忍受的滋味在浑身上下蔓延:“我没有抓到他,你很安心?”

他想不通,林元晏这样的一个人,从来不将邬从霜视为平等,凭什么还能得到她的在意。

邬从霜声音淡淡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林元晏只不过将你当做一个普通的下人丫鬟而已,他从未站在你这边考虑过你的感受。你与他不是一类人。”陆后临阖了眼帘,掩下他此刻无法宣泄的情绪。

“我与陆少爷也不是一类人。”邬从霜十分冷漠。

她这样的态度让陆后临十分难受,从前他与她相遇,她所展露出的温和友好,现在因为一个林元晏全部消失殆尽。他不想与她的关系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