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徘徊(第3/16页)

新几内亚的重心是莫尔兹比港。日军统帅部把它定作南下战略进攻的终点站。控制了它,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利用轰炸机轰炸方圆两千公里内的任何澳洲城市和海岛,直到布里斯班。

一九四二年五月八日爆发了珊瑚海海战,美国海军少将弗兰克·弗莱彻打碎了日军从海上登陆莫尔兹比港的企图。百武晴吉中将决定改由陆路进攻,越过欧文斯坦利山,袭占莫尔兹比港。

早在二月里,相当一个旅的日军堀井支队渡海攻占了新几内亚北岸的重镇莱城和萨拉莫亚;七月,横山与助大佐的日本陆军独立工兵第十五联队,利用暗夜从拉包尔渡过坦普尔海峡。在莱城东南的布纳、哥达和沙拉南达登陆。日本海军也不甘心咽下珊瑚海之战的苦酒,准备悍然入侵新几内亚最东端的米伦湾。

米伦湾是南太平洋最优良的港口之一,港阔水深,群山环抱。与它相比,特鲁克和拉包尔相形见绌。麦克阿瑟的直觉没有欺骗他。他下令巴斯上校把美军的工兵和澳大利亚步兵派驻米伦湾的拉米镇。巴斯的部队修了一座战斗机机场和一座轰炸机机场。八月二十二日,克罗少将指挥澳军第十八步兵旅进驻拉米。三天后,日本海军特种登陆部队(即日本的海军陆战队),乘“新几内亚丸”和“南海丸”运兵船。由“天龙”、“龙田”等七舰护航,连夜闯入米伦湾。职业军人的预见有时准确得难以思议。他们预言一次战役就像天文学家预言一颗慧星的周期一样充满睿智。

美澳联军有一万余名,矢野大佐的海军陆战队不足二千。后来,安田义达大佐又率领一千援兵赶赴米伦湾战场,终究寡不敌众,被克罗将军的澳大利亚部队碾成齑粉。这是日本陆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头一次失败。

堀井富太郎的南海支队共有一万精兵,曾经一举攻占过新不列颠岛的拉包尔。他们决心不惜牺牲,执行大本营的“生号研究作战”计划,翻越耸入云霄的欧文斯坦利大山脉,从北到南横穿新几内亚,进攻莫尔兹比港。欧文斯坦利山脉高达三千五百米,最低的山垭口也有二千五百米。山上密覆着最厚的热带雨林,终年云雾缭绕,臭气冲天,毒烟弥漫,沟谷纵横。不要说人,连野兽也望而生畏。山中没有道路,没有粮食,所有的武器辎重,全靠人担肩扛。堀井少将就这样踏入了险山和密林,为了夺取莫尔兹比港。战前从来没有一个日本人到过那里,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记载。有一个日本中尉从澳洲回国路过那里,连岸都没上,只扫了一眼如林的帆樯,说:“真象是海外仙山哪”。堀井的目标就是这个“海外仙山”。而麦克阿瑟的全部努力,就是保卫住莫尔兹比这个桉树葱茏、海水碧澄的港口城市。

堀井支队一路翻越险峰绝壁,砍树架桥,从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艰难地行军,还要同几个险恶的哨所中的澳洲守军作战。日本士兵在体力消耗极大的情况下,每天只有四两稀粥,后来干脆断了顿,只能吃树皮草根。虽然是热带,高山之巅尚有积雪,早晚寒气袭人,为怕暴露目标遭到空袭,又不能点篝火。士兵们只好互相拥抱着取暖。等日军越过了被他们称为“魔鬼山”的欧文斯坦利山脉,他们真变成一群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饿鬼了。

前面就是莫尔兹比港。日军部队站在伊米达山顶上,已经望到了珊瑚海。那白色的碎浪和莫尔兹比市政厅的屋顶,也尽收在高倍数的军用望远镜内。官兵们发出了海涛般的“万岁”声,那种百感交集的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他们是一群东方的伊阿宋[2],伸手就能摘取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金羊毛。他们像一群苏里曼大帝的奥斯曼士兵,已经从金角湾打开了巍峨的君士坦丁堡大门。功败垂成,只差一步。

当时,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就坐镇在莫尔兹比港,距伊米达山仅二十英里。他手中只有几营没打过仗的澳洲民兵。他最好的两个旅:帕克·卡辛旅和哈罗德·乔治旅都被派到米伦湾那个鬼地方去了。他听从了澳洲军司令托马斯·布雷米上将的话:“任何军队都无法越过欧文斯坦利山脉,更不用说是作战了”。他在唱一出空城计。尽管他口口声声对美国国会和澳洲居民说:“保卫澳大利亚的战场就在新几内亚”。但是,如果堀井将军被饥饿折磨得发疯、被希望和荣誉刺激得发狂的一万军队真正扑向莫尔兹比港城区,他就只能放弃该城,像在科雷吉多尔那样一逃了之。

他身经百战,比谁都清楚自己的险境。他又一次处在绝望的深渊里。他给他的好友、在华盛顿任职的海军上校多德尼·诺克斯的信中写道:“这条道路(当然是指通向菲律宾之路)是漫长而艰辛的,我几乎望不到它的尽头。还没有看出我的戎马生涯中出现了某种军事上的转机。我已经指挥了一场败仗,现在正试图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第二场发生。”如果“将军”真的信仰上帝,那他一定会向主祈祷:“让奇迹出现吧!”

奇迹出现了。正像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马恩河奇迹,本次大战中的敦刻尔克奇迹一样,堀井少将突然回头,如同驭手勒住了狂奔的烈马,他考虑了三天三夜之后下令全部南海支队后撤。日军重新翻回欧文斯坦利山脉,再吃二遍苦,撤到新几内亚北部山区的科科达村。原来,瓜达尔卡纳尔岛上川口旅攻击失败,百武中将电令南海支队撤退,由于通讯失灵和交通不便,命令迟到了七天。因为所有人员物资以瓜岛为优先,新几内亚就顾不上啦。战争是一张复杂的连环扣网,有的扣结无足轻重,有的地方牵一发而动全身。范德格里夫特在卡纳尔作战,帮了麦克阿瑟的大忙。奥勃莱恩中校的陆战队员虽然把日本兵杀死在卡纳尔岛的铁丝网前面,却有如一根神经,牵动了一千四百公里外的莫尔兹比战区。欧内斯特·金上将歪打正着,救了麦克阿瑟的命,解了澳大利亚的围。

惠特尼中校的“海魔”战士击溃了仙台师团的进攻,百武决定倾全力增援丸山将军,因此一兵一弹也没有往新几内亚输送。堀井的部队成了“弃儿”,无食无衣,弹药缺乏,甚至没有靴穿,饥寒之下,患疟疾之类疾病和营养失调者过半。在科科达撤退中,有一个炮兵中队为担炮还是担伤兵的问题犹豫不决。堀井下令埋炮带人。竟有一个叫高木义文的炮兵军官,依照“炮兵须与大炮共存亡”的操典,埋炮之后举枪自杀。担伤病员的士兵。在重山叠嶂中自己也变成了伤病员。堀井富太郎少将一声令下,凡是走不动的伤病员一律加以射杀,十足显示出日军的残忍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