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轮到了波兰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四日,慕尼黑会议之后不到一个月,里宾特洛甫在伯希特斯加登的格兰德饭店请波兰驻柏林大使约瑟夫·利普斯基吃饭。波兰,同德国一样,而且事实上同德国沆瀣一气,夺得了一块捷克的土地。这顿饭吃了三个钟头。据德国外交部的一份材料指出,餐桌上的谈话「是在非常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

虽然如此,那位纳粹外交部长闲话不多就言归正传。他说波兰和德国之间达成全面解决的时机已经来了。他接着说,第一件事情就必须「同波兰谈一谈但泽的问题」。那块地方应当「归还」德国。德国还想造一条超级公路和一条双轨铁路经过波兰走廊把德国同但泽和东普鲁士连接起来。两者都要享有治外法权。最后,希特勒还希望波兰参加反共公约对付俄国。为了报答这些让步,德国情愿把波德条约从十年延长到二十年并且担保波兰的边界完整。

里宾特洛甫强调说,他是把这些问题作为「极端秘密的事情」提出来的。他建议波兰大使「口头」向贝克外交部长报告——「因为要不然的话,就有极大的危险可能走漏风声,特别是可能走漏给报界知道」。利普斯基答应向华沙报告,不过他告诉里宾特洛甫,他个人「看不出有什么可能」会把但泽归还德国。他还进一步提醒德国外交部长注意最近发生的两件事情——在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五日和一九三八年一月十四日,希特勒曾两次亲自向波兰人保证他不会主张对但泽法规作任何变更。里宾特洛甫回答说,他并不希望现在就得到答复,不过他建议波兰人「考虑考虑」。

华沙政府并不需要很多时间来仔细思量。一个星期以后,十月三十一日,外交部长贝克就给波兰驻柏林大使发来了如何答复德国人的详细指示。但是直到十一月十九日,后者才有机会见到里宾特洛甫,纳粹党人显然要波兰人好好地考虑考虑他们的答复。答复是否定的。不过作为一种表示谅解的姿态,波兰愿意签订一项关于但泽的地位的德波协议来代替国际联盟对这个利伯维尔的担保。

「任何其他的解决办法,」贝克在他给利普斯基的备忘录中写道,「特别是任何想把这个利伯维尔并入德国的企图,一定会不可避免地引起冲突。」他还在这份由利普斯基读给里宾特洛甫听的备忘录中说,已故的波兰独裁者毕苏斯基元帅曾在一九三四年谈判一项互不侵犯条约的时候说过:「但泽问题是判断德国对波兰的意图的最可靠的标准。」

这样的答复是不合里宾特洛甫的口味的。「他对贝克所采取的态度感到遗憾」,并且忠告波兰人「值得再费一番脑筋来认真地考虑考虑德国的建议」。

对波兰在但泽问题上的拒绝,希特勒的反应要激烈得多。十一月二十四日,在里宾特洛甫-利普斯基会晤以后五天,他对三军司令又发出了一个命令。绝密

元首下令:除了在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一日训令中所提及的三项紧急任务而外,还应当作好准备,使德国军队能出敌不意占领但泽自由邦。

准备工作应在下面的基础上进行:条件是,利用政治上有利的形势,对但泽实行准革命式的占领,而不是对波兰发动战争——

用于这一目的的部队决不能同时担任占领默默尔的任务,以便在必要时,两项军事行动得同时进行。海军将从海上进击,以支持陆军的作战——各兵种作战计划应在一九三九年一月十日以前交上来。

虽然贝克刚刚警告过,德国如企图夺取但泽,将「不可避免地」引起冲突,但希特勒现在却深信他可以办到这一点而不致引起战争。但泽是在当地的纳粹党人控制之下,而他们是像苏台德人一样听命于柏林的。因此不难在那里造成一种「准革命式的」形势。

因此,兵不血刃就占领了奥地利和苏台德区的希特勒在一九三八年临近岁尾的时候,又已经一心在盘算进一步征服残存的捷克斯洛伐克、默默尔和但泽了。凌辱一下许士尼格和贝奈斯并没有费什么力气。现在要轮到约瑟夫·贝克了。

可是,刚过了新年不久,一九三九年一月五日,元首在伯希特斯加登接见波兰外交部长的时候,他还没有准备给他以他刚给过许士尼格和很快也就要给哈查的那种待遇。先得把残存的捷克斯洛伐克清算掉再说。从波兰人和德国人关于这次会晤的秘密记录看来,希特勒的态度显得比较和解。一开头,他就说,他「随时准备为贝克效劳」。然后,他又问,波兰外交部长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心事?贝克回答说,但泽是他心上的一块疙瘩。显然,这也是希特勒心上的一块疙瘩。

「但泽是德国人的」,元首对他的客人说,「它永远是德国人的,而且迟早要成为德国的一部分。」不过,他可保证,「不会在但泽制造什么既成事实」。

他要求得到但泽,要修一条经过走廊的德国公路和德国铁路。要是他和贝克能够「摆脱老方式而按照全新的方式寻求解决办法的话」,他肯定他们会达成对两国说来都是公平合理的协议。

贝克可不敢这样肯走。虽然,他第二天对里宾特洛甫老实说,他当时并不想对元首过于直率,他还是回答说「但泽问题是极其困难的一个问题」。他在总理的建议中看不出能给波兰什么「对等的东西」。希特勒因此指出,「波兰的对德边界包括走廊在内受到条约的担保」对波兰说来是「极大的好处」。这显然并不能打动贝克,不过,最后,他答应继续考虑这一问题。在盘算了一夜以后,波兰外交部长第二天同里宾特洛甫在慕尼黑作了一次谈话,他请后者转告元首,虽然以前同德国人的历次谈话都使他十分乐观,而同希特勒的会面却第一次使他今天深为悲观。特别是在总理所提出的但泽问题上,他「看不出有什么可能取得协议」。

贝克上校,像本书所写过的许多其他人一样,是经过了一段时间才有所觉醒而有这种悲观的看法的。同绝大多数波兰人一样,他是激烈反俄的。不但如此,他也不喜欢法国人。他在一九二三年在巴黎任波兰大使馆武官时,曾经被法国当局以出卖同法国陆军有关的档案的罪名驱逐出境,因此对法国人怀有宿怨。也许对他这样一个人来说,在一九三二年成为波兰外交部长以后,倾向德国是很自然的。他从一开头就对纳粹独裁政权抱有热烈的同情。过去六年之中,他曾尽力使他的国家接近第三帝国而削弱它同法国的传统关系。在所有同德国接壤的国家中,从长期来说,波兰是最应该有所戒惧的。但是在所有这些国家中,它却是最没有看到德国的危险的。凡尔赛和约之中,再没有哪一条比建立波兰走廊、给波兰以出海通道并且把东普鲁士同德国分开的条款更使德国人怨恨的了。把自古以来汉萨同盟的港口但泽从德国分割出去,使它成为处于国际联盟监督下然而在经济上又完全处于波兰支配下的一个利伯维尔,这件事情也同样引起德国舆论的愤怒,就是软弱和平的魏玛共和国也把这看成是波兰毁伤了德国的肢体而不肯予以承认。我们上面已经看到,早在一九二二年,冯·西克特将军已经这样说明了德国陆军的态度。波兰的存在对德国生存的基本条件来说是不能容忍的,不能并存的。波兰必须去掉——由于它自己内在的屠弱而且由于俄国的行动的结果——也一定会在我们的协助下去掉——消灭波兰必须成为德国政策的一个根本目标——(这)是可以利用俄国并且在俄国的协助下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