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六 日本人一个外国人的研究(第3/6页)

2.第一是政治家与军事家在政治上的对立。日本自组织责任内阁以来,陆海军人出面组织内阁者有十人,而政治家也只有十人,且其中政治家有标记的两人还是代理。

在内阁组织法制定的时候,确定了陆海军大臣必须从现役将官中任命的原则。在这时原是消极的防止民权论、自由主义者侵入军队中间,以致军人的思想不健全。但是这个条例,后来竟使军人得以操纵内阁。因为陆军大臣倘因意见辞职,内阁总理就没法找第二个军人代理他,军人操纵政治成了日本政治的传统习惯。欧战以前只是几个最高级的军人留心政治,欧战以后就影响到了下级军官。

3.第二是海军与陆军在财政上的对立。各部争取预算本是普遍习惯,但世界上无论何国,无论何时代,国防上或海陆终有些偏重。但试查日本五十年来的预算,假如陆军预算一万万[4],海军预算决不会在九千万以下。当华盛顿海军会议时代,俄国革命,中国内乱,就日本国防上说,陆军预算大可缩减。但因为海军要造补助舰队,陆军也须同一比例增进。民政党财阀内阁时代的陆军大臣宇垣,曾经一度缩减陆军人数的定额,而将剩余款项添补新兵器(预算不因而减少),结果招了陆军切齿的怨恨。所以海军既想学英美从第三位要到第一位,不仅封锁亚洲海岸还要超过太平洋。陆军又要做德法,保持它世界唯一的荣誉,实行它的大陆政策。滨海省、中国、印度、菲列宾[5]都是它的目标。假如两者有一些偏袒,就被对方指为卖国贼。

六、军人思想之变迁

1.生活经验。当1918年左右一个电车司机每月可得五十元薪水,每年有三次赏金,每次大约五十乃至百元。一位少尉的俸给不过四十余元,还要扣除种种衣服、交际费用。而许多暴发户一席小小宴会,可以花到千元以上。旅馆酒资,可以随便五百元一给。军官学校招考学生,从前应试者每超过定额一倍有余,至此乃不足额数。有一位军官学校的教育长真崎,他先前抱着旧式的忠君爱国思想来教导学生,却感觉学生的风气信仰与昔时完全不同。他们对于社会财富的不平,已起一种激烈的反抗,使真崎不禁想到当年未开国时代朴质的黄金世界。同时田中陆军大臣时因为大战后官长须与社会多方面接近,所以陆军大学添了社会学的功课,马克思《资本论》也做了日本青年官长的参考。

2.新兵器。日俄战争时代的青年官长除了五响毛瑟、七五轻炮以外,没有用过别种武器。每分钟六百发的机关枪,战时只有骑兵才有。这一群青年官长,现在多到了上中级将官职位,欧战以后,新兵器逐渐发展,但种类既繁,除了专门研究者以外,高级官长不能一一地研究。所以,新式有效的武器使用法,下级官(长)明白,上级官(长)倒糊涂。所以,石原在大佐时代,说道:“现在将官没有人懂得战术”。这在精神、军纪上就发生了不良影响。

3.传统的习惯与教育。陆军创造者山县既是元老,又是军人,又是政治家,他时时汲引军人的后进来做他的继承者,于是有桂——寺内——田中——宇垣这辈军人政治家,而陆军大臣可以不经总理直接上奏天皇,又在政治里立了一个军阀不败的基础。青年军人以先辈为模范者,当然喜谈政治,但他们的根本教育却是德国式的严格的阶级教育,对于社会少所(有)接触——有一群野心家企图利用三百万在乡军人做政治的活动的基础,结果失败了——可是从田中当陆军大臣时,主张开放教育以还,譬如一个年轻的乡下人猝然到了都市一般,件件都是新奇,种种可以诱惑,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

4.爆发的原动。陆军在征兵制之下所征集的大多数国民为农民,而近代日本农民的困苦不是熟读《资本论》者所能想象,在都市生活中看见十几个钟点的劳动者,就对他同情,但这个被同情者,还是日本农民认为可羡慕的。这种农民的痛苦也非政党中人所能了解(民政党的选举在都市,政友会的选举基础在地方,但它的目的在将地方事业化),倒是由新兵而转入于青年官长的意识中,以1931年间的中级官长而言,正是直接从大战后思想动摇的过程中过来的。当时军官靴上带着马刺去坐电车,有人讥笑他“坐电车何必带马刺”。诸如此类的事情,使日本军人深深受了社会的侮辱。所以对于财阀、对于政党,就发生了一种不可解的仇恨。就动机来说,指日本军人是侵略主义者有一半是冤枉的,他们希望的是内政改革,并不一定是对外侵略。不过财阀外交家所主张的和平通商,他们却是反对罢了。凡知道日本内情的人,就知道“满洲事变”前日本就有两度的武力改革运动,名为十月事件与三月事件。1931年9月26日(满洲事变后七日)所发的关东军,军官秘密通告中间有“以决死态度辅佐长官”之语,即“要挟与威胁”之意,用的却是支部名义。无疑的,这个秘密结社会的本部,是在东京。28日,参谋总长退职(这尚有许多传说,现不录),用真崎为参谋次长,而戴皇族为总长。所以日本军人先是烦闷,后乃诱惑,但几度烦闷的解决法多是失败了。

5.许多煽动家。欧战以后,军事上的专门学问已经足够年青官长一生研究。陆军大学的社会学、经济学,当然不过一个大概。而天生性急的日本青年官长,正当烦闷时候,当然只求转变少所(用)判断,这时候就出了无数的煽动家。按日本政治史上遗传下来的一种产物,即所谓浪人——没有一定职业,而有时可与政治要人发生直接关系——最不可解的,是有一位浪人,名叫北,主张天皇下戒严令,同时停止宪法三年,却又要召集五十位辅弼大臣;没收一切财阀财产,而私有财产又可以百万元为度。并以在乡军人三百万名组织政党。这种儿戏的革命办法,竟为日本青年军官奉为神圣教典。可是这位假英雄,住了人家巨大华奢的住宅。而当5月5日东京暴动时,青年军人在偕行社——即官长俱乐部——召集会议,他避开不敢出面。到2月16日事件发生后,他还打电话鼓励暴动的军人,叫他们不要服从劝告。这人现在处刑了。这类煽动家各走各路,正式团结不起来。军人受煽动而表现出来的事实,第一次想在议会中投炸弹,借此实行戒严,解散议会——这是一个高级军官所计划的——结果被警察发觉。第二次是假造高贵人的命令,令近卫第一师团出动——这是下级军官计划的——结果被长官所发觉。第三次是青年候补生刺杀总理犬养,袭击警察局。第四次是近卫师团并第一团的第三联队暴动,占领了东京中心的一区,刺杀斋藤、高桥,即所谓二月二十六日的暴动。所以日本军官的思想远不是日俄战争时代那样单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