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政治与战争的关系(第2/3页)

因为所有那些作为战争的基础的和决定战争的主要方向的因素,如我们在前面所讲的:自己的力量、敌人的力量、双方的同盟者、双方的人民和政府的特点等,不也都具备政治交往的性质吗?它们不也都和整个政治交往紧密联系的吗?

现实战争并非像理论上的战争那般,是一种趋向于极端的努力,而是本身具有相互矛盾的不彻底的东西。这样的战争不太可能会受其本身的规律支配,我们只能将它当成另外一个整体的一部分,即政治。如果我们认真考虑这些问题,那么关于战争的探讨就更要像上面那样来看问题了。

政治在使用战争时,总是无视那些产生于战争性质的严密的结论,它很少考虑战争的最终可能性,它往往将最直接的概然性当作依据。如果一切行动因此而发生大量的不确定性,以至于战争变成了赌博,那么每个政府便想在这场赌博中,运用机智和敏锐的眼力打败敌人。

如此一来,政治将战争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工具,将一把需要动用各种资源的可怕的战刀,变成一把轻便的剑,有时候甚至将它变成比赛用的剑,而政治却用这把剑交替地进行冲刺、虚刺与防刺。

如此一来,战争就让生性胆怯的人陷入矛盾而自行解决了,如果说能够将它当成是一种解决办法的话。

既然我们说战争从属于政治,那么它就应具有政治所具有的特性。政治越宏伟而有力,战争也应当越宏伟而有力,甚至可能会达到其绝对形态的高度。

因此,以这样的态度来看待战争,我们便不能忽视这种具有绝对形态的战争,相反,我们还应该经常将它列入考察范围。也只有这样,战争才是一个统一体;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将所有战争当成同一类的事物;只有这样,我们在判断时才会有一个正确而恰当的立足点及观点,而这种立足点和观点正是我们制定和评价作战计划时的依据。

当然,政治因素无法深入地渗透到战争的每个细节部分,比如配置骑哨和派遣巡逻哨根本不需要以政治因素为依据。不过,它对制定整个战争计划和战局计划,甚至是制定会战计划,往往有决定性影响。

所以,我们并没有在刚开始便提出这个观点。因为在我们研究个别问题时,它不仅对我们的研究没有多大作用,反而会在某种程度上让我们分散注意力。但是,在制定战争计划和战局计划时,这个观点却是不可或缺的。

一般而言,在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在于准确地找出理解和判断事物所必须依据的观点并坚持这一观点。因为只有从某个观点出发,我们才能对数不胜数的现象有统一的理解,而且也只有前后一致的观点,我们才不会陷入矛盾之中。

既然我们说,制定战争计划是不能有两个或者更多的观点,比如,一会儿根据军人的观点,一会儿根据行政首脑的观点,一会儿又根据政治家的观点等。那么,问题来了:其他一切都必须服从的是否必然就是政治呢?

在这里,我们要作下声明,政治本身集中与协调内政的一切利益,也集中和协调个人的一切利益和哲学思考所能提出的一切其他利益。因为政治本身是这一切利益的代表。

至于政治有时候会出现错误,比如会主要为统治者的野心、私利和虚荣服务,但这不是我们在这里要讨论的问题,因为军事艺术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无法作为政治的导师。所以,我们在这里只将政治当成整个社会的一切利益的代表。

解决了讨论的前提条件,接下来就只有一个问题了:在制订战争计划时,是政治观点让位于纯粹的军事观点(如果这种观点可以想象的话),即政治观点完全地消失或从属于纯粹的军事观点,还是政治观点仍是主导,而军事观点从属于它?

几乎可以断定的是,只有在战争是纯粹因敌对感情引起的殊死斗争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假设政治观点会随着战争的爆发而消失。这样一来,正如我们在前文说过的,现实战争不过是政治本身的表现。

让政治观点从属于军事观点是荒谬的,因为战争是在政治中产生的。政治是头脑,战争只是工具,二者不可能反过来。所以,军事观点必然从属于政治观点。

现在我们仔细想想现实战争的性质,回顾一下我们之前说过的,即每次应当先根据由政治因素和政治关系产生的战争的特点和主要轮廓的概然性来认识每次战争,并且我们要将战争当成一个由各部分紧密相连、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换句话说,每个部分的活动一定要集中到整体中去,并从整体这个观念出发。

如果我们这样做了,那么我们便会发现,政治观点是确定战争主要路线和指导战争的最高观点。

如果我们从这个观点出发去制订战争计划,那么我们对它的理解和评价会趋于容易与合乎情理,它的说服力也比较强,它所依据的理由就较为充分,历史也相对容易理解。

从这个观点出发考虑问题,我们会发现,政治利益和军事利益二者之间的冲突就至少不再取决于事物的性质。所以,一旦出现这种冲突,我们只能将其归咎于人的认识能力不完善的缘故。

倘若政治向战争提出战争所不能实现的要求,那么它就违背了政治应该了解它想使用的工具这个前提,即违背了一个应有而必不可少的前提。如果政治能正确地判断战争事件的进程,那么,确定什么样的战争事件等,是与战争目标相适应的,则全都是而且只能是政治的事情。

简而言之,军事艺术在它最高的领域内就变成了政治,不过,它不是书写外交文书的政治,而是打仗的政治。

根据这个观点,对一个大规模的战争事件或者它的计划进行纯军事的评价是不可行的,甚至是有害的。在制订战争计划时,政府向军人咨询,正如有些政府常做的那样,让军人单纯地从军事角度来判断,那确实是愚蠢的举动。

有些理论家竟然要求将所有的战争手段交给统帅,让统帅依据手段制订一份纯军事的战争计划或者战局计划,这不过是更加愚蠢的举动罢了。

现实的经验告诉我们,尽管今天的军事非常复杂,并有了跨越式的发展,但是战争最终是由政府决定的。用专业术语来讲,那便是,军事是由政治当局而非军事当局决定的。

这都是事物的性质决定的。对政治关系没有透彻了解的人是无法制订出战争所需要的主要计划来的。

在人们大喊政治对作战产生有害影响时,事实上,他们所说的并非他们所要表达的,他们真实的意思并不是说政治对作战的影响,而是政治本身出了问题。因为如果政治是对的,即政治同它的目标是一致的,那么政治对于战争只会产生有利的影响。如果政治的这种影响与目标不相吻合,那么我们只能在政治的错误中去寻找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