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关键时刻(第3/14页)

军乐队赶紧奏起欢迎曲,按序排立在月台上的蒋介石等人也急忙整肃衣冠,并纷纷向缓缓移动的车厢内窥视。前面的车厢是“花车”,也就是有豪华装饰的高级车厢,里面有卧室、起居间和饭厅。大家认为这一定是冯玉祥坐的,但是左瞧右瞧,发现全是冯玉祥的文武随员,唯独不见冯玉祥本人的影子。这些随员见月台上的人伸首窥探,便知道是在找他们的老大,遂用手指了指后面的车厢。

大家一齐向后走去。令人诧异的是,后面的车厢并非客车车厢,而是一系列装运马匹的敞篷车,以及装运行李货物的铁皮车,里面既无窗户也无桌椅。

等铁皮车驶近了,只见一个布衣敝履的关东大汉站在铁皮车的门口,向着众人招手,原来他就是冯玉祥。

车停了,众人一拥上前,逐一与冯玉祥握手寒暄。蒋介石等将领均佩剑着冠,衣着鲜亮,而冯玉祥穿的是一套粗布军服,且腰束布带,足踏布鞋,二者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

这是蒋、冯第一次见面。老冯当时眼中的老蒋是这个样子:四十岁左右,整个人瘦瘦的,两只眼睛都凹了进去,说起话来先笑,然后就是哼哼哼。

虽然彼此都觉得对方的形象有些别扭,可是由于前面做了铺垫,会晤的气氛还是不错的。冯玉祥抵徐后,下榻在花园饭店。当晚蒋介石设宴招待,席间谈笑风生,颇为融洽。

趁谈得高兴,蒋介石便提出来,希望冯玉祥能帮他们打武汉。冯玉祥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请求,先前汪精卫也是这一套,当然是反过来,让他帮武汉打南京。

在已经收了汪精卫好处的前提下,冯玉祥决定两不得罪,谁也不打。他对蒋介石说:“若是我们自己打起来,何以对得起孙中山先生,又何以对得住中国的人民!不论如何,我宁愿得罪你们也不愿你们自己打。我恳求你们是共同北伐,先打倒我们的敌人,这是重要的事。”

第二天,南京政府的一批文官、元老也专车抵徐,参加与冯玉祥的会商。会商过程中,冯玉祥再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一方面竭力赞同北伐,另一方面在宁汉对立上力主“调解”,并且说武汉方面已开始进行“分共”,国民党内部不能再进行自相残杀了。

蒋介石至此不再提及让冯玉祥打武汉的要求。晚宴上,冯玉祥一语惊人:“今天是南赤、北赤在这里集会!”

紫气东来

冯玉祥发动“首都革命”,后来又赴苏联考察,这让他在北方军人中几成异类。张作霖和吴佩孚都说:“南方的‘赤化头子(南赤)’是蒋介石,北方的‘赤化头子(北赤)’是冯玉祥。”

冯玉祥的惊人之语即出此典。他由“南赤、北赤”开始借题发挥:“我们哪里赤呢?我们是真真实实地赤心赤面要流赤血,保护中华民国的赤子,决不像张吴(张作霖、吴佩孚)两个样子,他们只要杀谁就给谁一顶赤帽子戴。”

有蒋介石“师爷”之称的吴稚晖心领神会,立即呼应道:“今天这里是紫气东来!”

6月21日,蒋介石拿来拟好的一份电报稿给冯玉祥看。冯玉祥看后无异议,便与蒋介石共同在电稿上签了名,这就是“马日通电”(21日的电报代日韵目是“马”字)。

“马日通电”出自于黄郛手笔。黄郛自始至终参加了徐州会谈,他起草的这份通电有两个内容最为重要,其一是要武汉政府早日送苏联顾问鲍罗廷回国;其二是呼吁宁汉合流,共同进行北伐。

生意场上,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蒋介石为“马日通电”付出的代价是,允诺每月拨助冯玉祥军费两百万元,并预请冯玉祥将来任军政部长之职。

冯玉祥从徐州返回郑州后,即将“马日通电”发出。武汉政府顿时陷入孤立和被动,汪精卫曾经高喊“革命的向左来,不革命的滚开去”,以“左派领袖”的面目与蒋介石进行抗衡,如今也不得不改弦更张,宣布“和平分共”。

宁汉合流,但未能合作。吃了亏的汪精卫以“在夹攻中奋斗”为口号,派张发奎率粤军“东征”,武汉政府也准备随之东迁。为了抵抗“东征”,蒋介石将徐州前线的主力部队全部调回南京进行防御,结果造成徐州空虚,被孙传芳趁机予以攻占。

有人建议缩短战线,退守淮河,但蒋介石认为徐州乃战略要地,放弃徐州,势必助长北洋政府和武汉的气焰。他调来嫡系的第一军两师,亲自指挥对徐州发起反攻。

出师时,蒋介石誓言说,不打下徐州,便不回南京。可是事与愿违,不但徐州没有打下,而且败得很惨。

徐州反攻战的失败,让蒋介石认识到不搞定武汉就无法分身北伐。于是他召来负责前线指挥的何应钦和白崇禧,商量西征讨汉事宜,不料白崇禧却不愿服从命令,而主张与武汉讲和。

蒋介石闻言非常生气,他愤然说:“这样,我就走开,让你们讲和好了。”

白崇禧话一出口,就让老蒋栽了个悬梁的大筋斗:“我看此时为团结本党,顾全大局计,总司令离开一下也好。”又说:“总司令太辛苦了,应当休息休息,让我们试试看吧!”

蒋介石立刻意识到白崇禧并非出言无意,实际上是在“逼宫”。

“逼宫”不是偶然的,这是新桂系蓄谋已久的一次突袭行动。新桂系的“新”,乃是相对于已被他们扫荡清除的老桂系而言。在这支崛起于广西的新兴地方军事集团中,李宗仁和白崇禧分居一、二把手的位置,时人也常以“李白”并称。

“李白”的桂军第七军在北伐军中占据八分之一,蒋介石对他们不能不重视。李宗仁可以时常出入于总司令部,见蒋介石从来无须预先约定。他们谈话有时是为了公事接洽,有时只是一般的聊天。有一天李宗仁在蒋介石的办公室和他闲聊时,蒋介石突然问他:“你今年几岁了?”李宗仁回答:“三十七岁。”蒋介石便说:“我大你四岁,我和你换帖。”

所谓换帖,也就是互换兰谱,结为异姓兄弟。李宗仁连忙说:“我是你的部下,我不敢当啊!同时我们革命也不应再讲旧的那一套哇!”

蒋介石说;“没关系,没关系,你不必客气。我们革命,和中国旧传统并不冲突,换帖子后,使我们更能亲如骨肉。”

蒋介石说着打开抽屉,取出一份红纸写的兰谱,原来他已经事先填写好了兰谱。

李宗仁又推辞:“我惭愧得很,实在不敢当。”一边说,一边向后退,表示不敢接受。

蒋介石站了起来:“你不要客气,你人好,你很能干……”他抢上两步,把兰谱塞入了李宗仁的军服口袋,并叮嘱李宗仁也写一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