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石掀起千层浪(第2/18页)

石敬亭收到密信后,不跳不骂,心平气和地离开了西北军。

在蒋冯战争后期,若没有石敬亭力挽狂澜,西北军将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西北亦可能不保,他对西北军实有大功。冯玉祥之举引起很多议论,有人说:“忠贞不贰的免职,叛变投降的召还,像这样倒行逆施,怎能不丧失人心呢?”

韩复榘叛变乃多种因素所诱发,石敬亭只是其中之一,而且更多的是一种借口,他和石友三当然不会就此重回西北军。不过他们对联合西北军一起打阎却很有兴趣。

对老蒋授意唐生智抓捕自己那件事,韩复榘一直心怀恐惧,他一方面积极进攻唐生智,以图重新获取蒋介石的信任;另一方面也在考虑重新投奔一个主子。

冯玉祥那里是无论如何不会回去了,北伐前韩复榘和石友三曾投降阎锡山,于是韩复榘便打起了阎锡山的主意。宣布讨唐之前,他专门派人去太原,向阎锡山表示拥戴之意,阎锡山也派来亲信杨爱源等人到开封与韩联络。

杨爱源对韩复榘说,蒋介石为人奸诈,把持中央,排除异己,只有北方人团结在一起,共同维持华北局面,今后才有办法。

韩复榘也装出很坦率很诚恳的样子,竭力为自己过去的变节行为洗白:“我之所以离冯投蒋,完全是石敬亭逼的。他在冯的面前搬弄是非,冯对我越来越怀疑。去年在华阴,冯命我过河压迫你们共同讨蒋,我当时提出异议,几乎被冯枪毙。这都是石敬亭的把戏。我惹不起他,只有躲开他。”

扯完这些陈年老账,他又对杨爱源的话做出回应:“至于蒋介石的阴狠毒辣,我又何尝不知道。如果百公(阎锡山)出来主持华北大局,我是竭诚拥护的。现在河南境内都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全没有一定的主意,郑州防务现在在第三路(即韩部)的手里,最好请百公来一趟,大家商量一下,即能解决一切问题。”

杨爱源回晋复命,阎锡山当即拨给韩复榘手提机枪五百挺、军饷四十万元,接着便出兵河南,他自己也亲赴郑州督师。

韩复榘存心叛蒋投阎,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阎锡山是吃个鸡蛋还得挑四四方方的人,他对韩复榘这种名声不太好的“二五仔”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趣,而且也不愿冒险突然反蒋,之所以又给钱又给枪,不过是为出兵河南买张门票而已。

韩复榘一个劲儿地抛媚眼,但阎锡山却给他打闷葫芦,见了面总是开口闭口拥护中央。

韩复榘还算是个率直快语之人,不太善于虚与委蛇的一套。在认为阎锡山不够诚实,纯属拿废话搪塞自己后,他立刻感到上了当,对阎锡山怀恨在心——用杨虎城的话来说,就是跟谁都是做杂牌,难道跟你阎老西儿(阎锡山的绰号)做杂牌就香一些?摆什么臭架子!

石友三也积极参与了打阎计划。他本来也曾派代表来太原联系反蒋,负责接待的赵丕廉见石部经济困难,未经请示,即答应提供一百万到两百万元的经费。阎锡山知道后勃然大怒,坚决不予承认。石友三自然恨阎之心更切。

正当韩、石商量如何对付阎锡山的时候,鹿钟麟所派来使正好到达开封。韩复榘问明来意,并得知石敬亭已离开西北军后,不由得抚掌大乐:“好极了,我们正计划着捉老西儿呢。”

韩、石都觉得应该把阎锡山给扣起来,并且认为这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的好事:除了能博得老蒋的欢心外,还能以阎为人质,通过以阎换冯,在昔日的西北军伙伴面前挣回一点脸面,取得一些谅解。

韩复榘说:“冯先生在山西很受气,我把阎扣起来,请他放冯先生。他一日不放冯,我一日不放他,他尽管不放冯,我尽管不放阎。”

不赏而诛

韩、石跃跃欲试,阎锡山却仍被蒙在鼓里。当他在专车上指挥韩复榘等人断唐部后路时,幕僚突然发现韩复榘卫队人员的数量剧增,怀疑韩复榘有非常举动,于是急忙劝其北返,以免遭暗算。

阎锡山本来也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到郑州后,他就派人常驻电报电话局,检查往来电报并偷听电话。起初,监听电话的人并没有得到什么风吹草动,阎锡山也就没有把幕僚的话放在心上。

1930年1月14日,蒋介石的代表何成浚、方本仁与韩复榘会商扣阎一事。正巧另外一个杂牌将领王金钰也在阎锡山那里没捞到好处,同样预谋扣阎以献蒋,他给韩复榘打电话商量,韩复榘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

更巧的是,阎锡山的幕僚孔繁蔚与王金钰乃莫逆之交,他在王金钰那里打牌,出来小便时就正好听到了这段对话。

无心人说话,只怕有心人来听。孔繁蔚听得汗毛倒竖,急忙找了个借口,溜到专车上去向阎锡山报告。阎锡山闻悉,即命副官告诉韩方接待人员:“总司令要安静休息,有事再叫你们。”

接着副官就去跟车站的人讲,说阎命他回去取要紧的东西。车站人员不知就里,便用车头挂了一辆铁闷子车。阎锡山换上便服,携赵戴文、孔繁蔚等人钻进这辆车里,然后星夜出奔新乡,再由豫返晋。

第二天一早,有人才慌慌张张跑来向韩复榘报告:“阎锡山不知为了什么事,昨晚十二点多忽然化装逃走了。”

韩复榘听后甚为愕然,但是不管怎样,事情做也做了。回开封后,他便公开对僚属说:“我要扣阎老西儿的事,你们大概都听说了。因为冯先生在山西受尽了委屈,这次我本想把老西儿扣住,要求他放出冯先生,否则我也不放他,以此报旧日冯对我的恩情。”

说到此处,韩复榘长叹一声:“不料事机不密,让他一下子跑掉了,全怪我说话不留神,真是可惜得很。”

蒋、韩之谋只是你知我知,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脱险后的阎锡山没有傻到嚷嚷得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对外宣布离开郑州的原因是:“即日返晋一行,料理晋钞兑现事宜。”同时撤回了原驻郑州的晋军。

事件没有发生之前,阎锡山一直以为自己在算计着蒋介石,没有想到蒋介石也会算计他。这一突发事件完全打乱了他的阵脚。

阎锡山开始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倒蒋的问题。他认为历代统治者在感觉坐稳江山后,都很少能保全其同事及其功臣。蒋介石平定了唐生智之乱,江山比过去更稳当了,可是作为他的功臣,处境却比以前更危险了——要不然自己助蒋平乱,本有大功,为什么蒋介石反而不赏而诛呢?

生意只有是在没有人身危险的情况下,才能笃悠悠地做起来,现在连生意人的安全都无保障,如何再计较来计较去?阎锡山咬着牙要倒蒋,并且认定,只要能够倒蒋,一切在所不计,诸如善后、收拾烂摊子之类的事暂时也可不予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