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卖金的撞着了买金的(第3/9页)

没有演绎过的不叫故事,经过辻政信夸张的演绎,这段战地故事让会场下的人们听得心惊肉跳,如临其境。报纸在刊登相关新闻时,特地加了辻政信的照片,称他是“军人的楷模”“阵中之花”“令阵中将士惊叹之猛将”。

“阵中之花”很快就红遍了日本,辻政信还因“重伤不下火线,且指挥有方”而获得军功章,并先后在参谋本部、士官学校任职。

参谋本部、士官学校等机构,别人想进都进不了,但对辻政信来说,却实在是件极其痛苦的事。他和许多青年军官一样,根本没那耐心在机关里慢慢熬资历,为了能早点出头,他曾频频卷入陆军内部的派系争斗,被称为“士官学校的纵火者”。

尽管辻政信上蹿下跳,忙得不亦乐乎,但他并没有因此受到高层的重视和青睐,反而又由士官学校降到了联队。辻政信一生中第一次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在大失所望的同时,他还感到分外屈辱,一度想脱去军装不干了,直到被调入关东军参谋部。

最初,辻政信担任的并不是作战参谋,而是第三课的兵站参谋。在日军参谋系统里,兵站参谋无足轻重,作用和影响都很小,这让辻政信颇感郁闷,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从一个坑又掉进了另外一个坑。

不过很快,这个不甘平庸的苦命人就为自己找到了生活的动力。

第三课的作战主任是花谷正中佐,也是陆军大学毕业生,比辻政信高上两届。花谷在校期间的成绩和名气都不如辻政信,但他在九一八事变中靠蛮干混出了头,常常以此自诩。

见到刚分进课里来的辻政信,花谷便以一种前辈和过来人的口气,教训他说:“你虽然在大学里学到了一些知识,可是别太骄傲了。与大学知识相比,懂得实战更重要。”

说到这里,花谷得意扬扬地提到了“九一八”:“比如满洲事变(即九一八事变),如果只会纸上谈兵,就不可能取得成功,所以你要好好地学!”

学什么,花谷没有讲,这段话的重点其实也不在此处,但辻政信认真了。从那以后一个月内,只要有时间,他就钻在关东军的图书室里,埋头查阅有关九一八事变的档案资料。

辻政信把事变当天的原始记录从头翻了一遍,在掌握事变全貌的同时,他还在事变经过及战术运用方面发现了几处疑点。

辻政信带着疑点去问花谷。花谷虽参与了九一八事变,但整个事变并不是他策划的,面对这些疑点,他张口结舌,回答根本不得要领,最后实在招架不住,只好挠挠头皮,显得十分难堪。

从花谷的表情中,辻政信获得了极大满足,活力指数顿时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他还由此产生出了寻根溯源,去东京拜见石原莞尔的想法。

石原是九一八事变的主要策动者,所谓一客不烦二主,走三家不如走一家,见到石原,自然就能解开所有疑问。

叶公好龙

此时的石原正如日中天,他被称为“‘满洲国’诞生之父”,在日本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式人物。辻政信过去也见过石原,但因双方的名气和级别职务悬殊,不过是“在人群中多看了那么一眼”,从没有面对面接触过。

在辻政信的想象中,石原是战争之神,一个“连鬼都抓来吃”的人,他能不能接见自己,接见时态度会怎样,都是无法预料的。让他想不到的是,石原不仅欣然同意见面,还特意抽出时间,把辻政信叫到自己家里来恳谈。

辻政信那个感动和意外,高人就是高人哪,哪像花谷,只不过跟“九一八”沾了那么点边,就把谱摆到天那么大。

当着石原的面,辻政信鼓足勇气,一五一十地倒出了心中的那些疑问。之所以会产生这些疑问,大概在辻政信看来,“九一八”完全可以搞得更干脆更直接一些,为什么要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做准备呢。

辻政信对“九一八”的考虑很简单,用他的话说就是:“要不奋起拿下满洲,把满洲地图涂上与日本相同的颜色,就对不起(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战死者的)英灵!”

石原微睁着眼睛,面带微笑,像是早就把眼前这个年轻参谋的心给看透了。针对辻政信提出的疑问,他一一做了解释,概括起来就是五个字:欲速则不达。

要拿下满洲不错,但关键是怎么拿,只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和措施准备,才能确保行动成功。

听完石原的话,辻政信的脸腾地红了,感到“过去的想法该是多么幼稚,如果有洞真想钻进去”。

石原担任过关东军作战主任,他又给辻政信讲述了他的“满洲国建设思想”,手把手地教这位小参谋如何戴好“爱满洲人”的面具,以便更好地达到侵略和统治东北的目的。

这也是谋略,即不能把关东军的“权益思想”全部暴露出来,必要时候,还得装装好人,表现一点“道义思想”。

都是前辈高人所传的真经啊,辻政信听后顿有醍醐灌顶之感,他后来回忆这段经历时,说石原的一番言论,让他的思想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原来“不同的见识,其力量竟是如此地可怕”。

在辻政信的一生中,这无疑是一次非常重要的见面和对话,石原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辻政信的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从此他便奉石原为自己的精神导师,对他百般尊崇,并俨然以石原的传人自居。

辻政信后来做了一件让人刮目相看的事。张作霖在皇姑屯事件中被炸死后,其遗骨一直扔在沈阳郊外无人过问,他儿子张学良“九一八”前不过问,“九一八”后想过问也过问不了了。辻政信就举办了一个盛大葬礼,把张作霖埋葬在了张家墓地,这是张作霖死后九年的事,总计花了十万日元。

辻政信此举可谓是震惊四座,在一定程度上对关东军的形象也有所改善。时任“满洲国”经济大臣的韩云阶对辻政信说:“辻君,你仅以十万日元就办成了需要十亿多日元的事,真狡猾呀……”

辻政信笑而不语,就听韩云阶接着分析说:“整个满洲三千万民众,自九一八事变以来,这次才算笑逐颜开了。即使花上几亿日元进行宣传安抚,也根本不会有今天这十万日元的效果。”

韩云阶在伪满官吏中,是一个洞察力很敏锐的人,他一眼便看出辻政信如此处心积虑,是在收买人心。

似乎又一个石原要出现了,但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表明,辻政信并不是石原,安葬张作霖这样的“妙笔”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七七事变爆发了。围绕这一事件,日本军部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扩大派;一派是不扩大派。不扩大派的代表就是石原,而石原坚持不扩大的原因,就包含在他与辻政信的东京对话中,也即“满洲国建设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