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9·11”,美国国运的拐点

2001年9月11日,3架被劫持的飞机撞上美国纽约世贸中心和华盛顿五角大楼,一个是世界经济中心的象征,一个是世界最强军事力量的象征。世贸中心两座大楼在滚滚浓烟中轰然倒塌,近3000人丧生。这是美国历史上遭受的最严重的恐怖袭击。

从电视画面上看到这个场景,我和我的合作者王湘穗并没有因为这一不幸事件被我们所写的《超限战》提前言中而欣慰。因为这是一件令人震惊和痛心的事情,当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在一瞬间逝去时,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预见成为残酷的现实!面对恐怖主义分子的残暴行径,我们有的只是愤怒和谴责。

20世纪快结束时,美国人一片乐观。美国人当时断定,20世纪是美国的世纪,21世纪也将是美国的世纪。结果2l世纪才刚刚拉开大幕,美国的世纪就受到质疑,并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这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美国人的精神状态,也改变了世人对“美国不可撼动”这一观点的看法。

“9·11”发生时,70%的美国就业人口从事金融和金融服务业。美国人长期以来形成了特殊的生活方式,即通过透支,就可以生活得比别人更好。

这种生存方式源于美国可以生产一种特殊产品:美元。到今天为止,很多人认为全球化是历史潮流。其实,这种潮流是地地道道的“美国制造”。就像意大利的米兰和法国的巴黎可以制造时装时尚,这一轮的全球化就是一种被美元引领或者说裹挟的“金融时尚”。这种被美国人设计和推动的“金融时尚”,实际上是通过美元的全球化对全球经济重新进行了一次国际大分工:美国负责生产美元,全世界负责生产用美元交换的产品。

1971年8月15日,美国总统尼克松宣布关闭黄金窗口,美元与黄金脱钩。这一背信之举,意味着美国人废除了由它一手创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1)。美元与黄金脱钩之后,美元不再被黄金束缚。美国突然意识到,自己从理论上获得了随意印刷美元的权力,虽然实际上它并不敢毫无节制地印刷美元。但有了这个权力,美国就可以运用金融霸权使全世界就范,通过不断印刷美元,攫取全球财富。

由此开始,美国陆续地把自己的中低端制造业当作夕阳产业、垃圾产业转向发展中国家,只把高附加值的产业留给自己,让那些新兴国家无节制地消耗自己的资源,破坏性地改变自己的环境,用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去赚取无异于血汗钱的“人口红利”。在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和成本后,新兴国家从美国人手中换到的是一张张成本只有几美分的绿纸,而美国人拿走的却是这些国家的实物财富。

这无异于一种掠夺。其实,这样的全球化直接导致一些边缘性国家人民赤贫,甚至一些国家破产,同时也就在很大程度上造就了恐怖主义产生的土壤。在当今世界上,没有人愿意被全球化所边缘化,一旦多数被边缘化的人群选择了无奈和沉默,少数人则选择了反抗。而这些人选择的反抗手段,可能就是不择手段。从某种程度上说,本·拉登就是选择反抗者中的一员。

本·拉登对全球化的认识也许并没有错,他的错误在于他选择的反抗强权和霸道的办法是杀戮平民。这不但是一种错误,更是一种罪行。就如同我们在科索沃、阿富汗、伊拉克看到的对平民的杀戮一样,不仅是错误,同样也是罪行。恐怖主义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绝望主义。恐怖主义首先选择了袭击美国,它不是一般意义上说的“文明的冲突”。对这一点,美国理应进行反思。

本·拉登的死罪有应得,并不意味着美国的一切做法都无可指责,都是正义之举。但很遗憾,历年来美国政府搞的“9·11”纪念活动,从来都没有这方面的反躬自省,每一次纪念都是在一味地对别人进行谴责。

到现在为止,美国对恐怖主义一直在进行有形的警觉和打击,而对无形的东西则从没有进行过真正的思考。他们追踪恐怖主义头目的藏身之地和基地组织的内部结构,讨论如何杀死他们,等等,这些都是有形的反恐行动。但是对于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恐怖主义,又是什么使得其在全球蔓延,并且主要对西方,特别是基督教世界的国家安全构成了极度强大的威胁,都没有去研究和反思。

美国和西方的政客们包括许多民众,都没有认识到或承认,针对美国和西方的恐怖主义行为,并不仅仅是因为宗教文化的不同,也不像小布什宣称的那样,是对美国自由和民主的敌视。

但不论承认不承认,有一个事实却都是谁也无法否认的,那就是“9·11”改变了美国的国运,同时也就顺带着改写了世界历史的进程。“9·11”的最严重后果,不是双子大楼的倒塌,而是揭开了美国这个超级大国不堪一击的一面,并因此改变了美国人的思维方式。“9·11”后的美国变得焦虑、狭隘、好斗、睚眦必报,越来越不宽容。这对美国来说可不是好兆头,因为这很容易让它在选择行为方式时不够理智,动作变形。而这样一种改变,当然将改变美国在全世界的形象。

祸不单行,在“9·11”事件之后仅仅六七年,美国又遭遇了把全世界都拖累进去的金融危机,这场发端于次贷危机的金融海啸,清晰地冲刷出了金融帝国的下影线(2)。不管世人怎样看好美利坚帝国曾经数度凤凰涅、咸鱼翻生的修复能力,即便美国这次可以从金融危机中走出来,难道它还能再坐回唯一霸主的宝座吗?所有的帝国都会盛极而衰走向没落,这是历史的必然。美国难道会是个例外?当一个国家把货币霸权作为主要的获利方式,使自己的国家产业空心化,因此无法再造实体经济时;当一个国家继续玩虚拟经济的游戏又玩不下去时;当这个国家可以一次次提高它的债务上限,却始终无法解决它靠“借债度日”这一本质问题时;更重要的是,当新兴国家纷纷崛起,而这个国家却只能靠给这些国家制造障碍来遏制这些国家的发展进度时,美国还会是一个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国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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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44年7月,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布雷顿森林召开有44个国家参加的联合国与联盟国家国际货币金融会议,通过了以“怀特计划”为基础的“联合国家货币金融会议的最后决议书”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协定”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协定”两个附件,总称为“布雷顿森林协定”,建立了金本位制崩溃后的人类第二个国际货币体系。在这一体系中美元与黄金挂钩,美国承担以官价兑换黄金的义务。它使美元在战后国际货币体系中处于中心地位,美元成了黄金的“等价物”,各国货币只有通过美元才能与黄金发生关系,并可按35美元一盎司的官价向美国兑换黄金。从此美元就成了国际清算的支付手段和各国的主要储备货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