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6页)

常大杠了想起什么,支吾说,他也是听表叔说的,马明满在刺沟儿认识个叫三丫子的姑娘,会不会是她……

马万川最了解自己的二儿子,猜着二儿子又粘花惹草了。

常大杠子说,三丫子一家,他也认识,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想与胡子打交道,也够不上啊!

郑永清思忖着:“咱们把这件事展开了想,不能只局限在胡子身上。”

马万川听了姑爷这话,赞许地点头,他也觉得这事儿出的蹊跷。

郑廷贵心里为儿子自豪,嘴却不这么说,他捻着胡须问:“你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那明满到底落在谁的手里了?”

郑永清:“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胡子绑票,图的是钱财,可好几天过去,为啥不来个信儿呢?是他们不知道信儿往哪儿送?不,不可能,这不合乎常理。”

常大杠子:“我在屯里,我知道胡子与一些说合事的花舌子都有来往,我也认识几个花舌子,他们都说不是他们熟悉的绺子干的。”

郑永清:“会不会有人与咱们家有过节,寻仇啊?”

郑廷贵:“寻仇?你老岳父一辈子净做善事了,得罪过谁?就说前年大灾吧,马家大院开了三个月的粥棚,救下多少人啊。你呀,话说不到正地方,净在那儿瞎扯。”

马万川被姑爷提醒了,或者说警觉了,他想到了什么人,但在没确定之前,他不能说。

马明玉进来,眼红红地:“爹,出了这大事儿,是不是让我哥回来呀?你要是同意,永清回督军府给我哥拍封电报……”

马万川:“他刚走几天,事儿都出了,他回来能咋的,不也是干着急?”

马明玉哽声地:“明满要是有个好歹,娘可咋活儿啊!”

郑永清拉妻子坐在自己身边,小声地安慰说:“不会有事儿的,听爹的吧!”

大伙儿都把眼光集中在马万川身上,不想,他却说出这样一句话:

“咱们耐着性子等吧!”

常大杠子:“老东家,这……这不是等的事儿啊!”

马万川笑了,笑得很苦涩:“我看用不了几天,有人就会找上门来,这回呀,咱们要是不出点血,不割块肉,怕是不行了。”

郑廷贵:“我的老哥哥呀,是你岁数大了,还是我岁数大了,你这话我听了,心里咋直犯嘀咕呢,你……你把话挑开说不行啊,这儿也没外人。”

马万川话锋一转:“对了,我正要问你呢,你那个日本老朋友近来咋样儿?”

郑廷贵:“你是说酒井?我……我们也有几天没着面了,哎,咱们这说正事儿呢,你提他干啥?”

马万川:“你等着吧,他会找你的。”

郑廷贵:“你……你这话是啥意思?”

马万川不想再往下说了,也不提二儿子的事了,喊来人,传话灶房,多做几个菜,摆在小客厅,说是要给常大杠子压惊。

常大杠子急忙站起来,还没等他说话,郑廷贵又把话抢过去,问马万川为什么在此时提到酒井,直至坐到饭桌上,马万川也没正面回答他,只是不住地劝他陪常大杠子喝酒,不用说,逢酒必多的郑廷贵又喝醉了,儿子儿媳把他搀扶回去,第二天醒来,喝过清脑茶,他还在琢磨马万川的话,这时,有人传告,说酒井来了。郑廷贵心中惊呼,莫非老亲家马万川是神人?

酒井又提来两瓶日本清酒,他若有事相求,必有清酒相随,已成惯例。

郑廷贵急于想验证什么,也就顾得不客套了:“你有啥事儿,说吧!”

酒井一怔,笑着:“我的老朋友,你是说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吗?不,不,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郑廷贵听了这话,更急不可耐了:“就因为是老朋友,我才了解你呢,我呀,正等着你呢,说吧,啥事儿,别绕弯子。”

酒井故作吃惊地看着郑廷贵,其实他是因为被郑廷贵看穿了,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两声,吞吐地说:

“我……我想问一下,你的老亲家,他……他好吗?”

郑廷贵:“你是问马万川?”

酒井:“是,是,还有他……他家的二公子。”

郑廷贵脑子轰的一下,不用再问,一切都如马万川所料。

酒井见郑廷贵神情有些呆然,关怀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郑廷贵一怔,他也学会狡猾了,欲擒故纵地笑着说:

“没啥,你刚才是问……马家的老二,明满吧?我也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听说出远门,去关里了。”

酒井笑了:“不对,去关内的是马明金……”

郑廷贵:“你啥都知道?”

酒井不想抽丝剥茧,单刀直入,诡秘地说:“我听说那个马明满出事了……”

郑廷贵故作大惊地:“啊,出事了,不会吧?”

酒井端起茶碗,没喝,又放下了说:“我的老朋友,好多事你都蒙在鼓里呀,你说马明满去了北京,那是你的老亲家骗你呢,还有,你的老亲家肯定知道他的儿子,被人绑架了,他也没告诉你,对吧?”

郑廷贵明白了,马明满是落在日本人手里,很可能眼前这个酒井就是主谋,他过去,不,就是现在,他一直都把酒井视为知己朋友,极其信任,把女儿都托付给他了,不想,他却做出这种龌龊的事儿,这多少让他有些心寒……

酒井见郑廷贵用少有的异样儿眼光看着他,颇不自然,笑着说:

“老朋友,你……你不会怀疑我绑架了马明满吧?哎,你呀,误会我了,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郑廷贵叹声地:“你们日本人真让人琢磨不透……”

酒井:“我的老朋友,我知道你与马万川的关系,得到这个消息,马上来向你报告,当然了,不瞒你,我也是另有所图。”

郑廷贵:“明满在哪儿,你们没伤害他吧?”

酒井:“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好吗,这是关东军情报部通知我们领事馆的,至于,马明满到底在何人手中,现在何处,我真的不清楚。”

郑廷贵:“关东军?咱们吉林市这疙瘩也没有关东军啊!”

酒井自豪而又玄妙地说:“关东军的神威,超过你的,也超过我的想象,这点不需要我过多的解释,你慢慢会知道的。”

郑廷贵除了对复建大清有着坚强的信念,其他好多事儿,他都没有主见,现在听酒井的话,他又信以为真了。

其实,马明满落在日本人手里,绝非如酒井吹嘘的,就是个偶然。

那天夜里,马明满被打昏后,横放在马上,随着颠簸,他苏醒过来,想要挣扎,手脚被捆绑着,又局限在麻袋里,想喊,嘴刚一张开,腹中的污物,喷薄而出,糊住他的头和脸,再也喊不出来了。能动的,只有思维了。他的第一反应是,他被绑架了,至于绑架的人是谁,最终怎么处置他,想象不出来,不,也不敢想象,他只感到,他彻底地完了,很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了,不,也许不会,要是父亲和哥哥知道了,他们肯定……可是,月黑风高,穷乡僻壤……他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父亲他们……他胡思乱想着,马的速度加快,他的身子颠动也加快,五脏六腑翻腾着,不一会儿,他又晕过去了。等他再醒过来,已是另一个环境,他睁开眼睛,发现双臂朝上,被绳索悬挂在房梁上,脚尖刚刚能接触到地面。阳光从遮挡不太严实的窗缝筛进来,说明天已经亮了。再看周围,就是一个庄稼院的库房,除了一些农具和破烂,连个人影儿都不见。他扭动下身子,一阵疼痛袭来,嘴咧着,禁不住地叫出声,他从小过着公子哥的生活,那受过这般的罪呀。心里难免恨恨地骂道,妈的,是谁把他弄到这个鬼地方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