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6页)

恰好,一个副官进来请示事情。

熙洽找到发泄的人了,大吼着:“滚,滚出去!”

副官吓得身子一哆嗦,慌忙掉头出去。

酒井很会抓住时机的,他又看了熙洽一眼,拿起文件夹欲走。

熙洽脱口地:“酒……酒井先生,你……你别误会,我……”

酒井站下,面无表情,默然无语。

熙洽不但喜怒无常,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他示意酒井坐下:“酒井先生,你我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还不知道我,就这个臭脾气,来,来,坐,咱们还有好多事儿,要商量呢,对了,皇上来了后,不,关东军说皇上来了后,要组织一些民间请愿团,你看这事儿……”

酒井坐下来,他城府极深,绝不会意气用事的,时常给熙洽一点颜色,这是他做特务的一个惯用工作手段。

溥仪到达东北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只是他的目的和更多的细节,人们还蒙在鼓里。

郑廷贵最初听说,还以为是风传,后来酒井来他家,讲明实情,他才确信是真的,其激动心情,难以用语言表达,站都有些站不稳了,愣怔好一阵子,他想起什么,跌跌撞撞,跑到供奉圣祖爷亲赐的免死牌和祖上血染的黄马褂的屋子,扑通跪倒,连磕了几个响头,喃喃地叨念着什么,可能是大喜过望,有些胡言乱语了,不过,泪流满面,足以表明他的虔诚。

酒井站在一边,他以前就知道郑廷贵有这两件至宝,他想见识一下,郑廷贵不让,说外人多怀好奇观赏之心,那是大不敬的。

郑廷贵饮泪的同进,不忘对身边的酒井断喝:“跪下!”

酒井今日一睹,心中暗笑,这两件东西也只能是郑家的镇宅之宝,以他对中国古董喜爱来看,若拿到市面,卖不出好价钱。

郑廷贵又喊了声跪下。

酒井一怔,慢慢地跪下,他心里知道,圣祖爷与他没什么关系,他是出于对朋友的尊重,才跪下的。

回到客厅,郑廷贵神情还是那般肃穆和庄重,酒井感觉郑廷贵好像瞬间变成另外一个人,说话、走路,坐在椅子上的派头,与以前都截然不一样儿,是的,他知道他这个老朋友心系大清,思念皇上,梦想复辟,但也不至于……联想到他所敬仰的日本天皇,按说他应该理解郑廷贵,可这绝对是两回事啊。他知道关东军的内幕,也知道溥仪在未来所谓的新国家,与日本天皇没有一点点的可比性,想到这儿,他觉得郑廷贵有些可怜,可悲,也可笑,不过,他不会表现出来。

郑廷贵架着胳膊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你知道我为啥让你随我跪下吗?”

酒井笑着摇摇头,新政府的官员,深知他这个特务机关长和军事顾问的权力,见到他都战战兢兢,可他还是那样笑眯眯,很少呵斥人,尤其对待郑廷贵,用他的话来说,朋友情义是永存的。其实,这正是他多年做特务所练就的本领。

郑廷贵:“我不是让你拜我的祖宗,我让你叩拜的是皇上……”

酒井笑着纠正:“准确地说,是你们大清的皇上。”

郑廷贵正色地:“你这话说得就不在理啊,你现在在哪儿?你现在不是在满洲吗?还有,你当的不是俺们满洲的官吗?现在皇上来到满洲,复位后,那不也就是你的皇上了吗?”

酒井:“老朋友,你理解错了,皇上来满洲,不是来恢复你所说的大清,是在我们的帮助下,建设新国家,所以说,即便他有一天当上皇上,也是你们的皇上,不是我们的,我们有我们的天皇。”

郑廷贵:“你说啥?新国家?这满洲是龙兴之地,几百年前就是我们大清的,皇上回来,复位就成了,还成立啥新国家,你这话说得可让我糊涂啊!”

酒井很小的时候就来到满洲,深知郑廷贵这些旗人,心中对大清的概念根深蒂固,要想说服,那是很难的,若做过多的解释,他没有那么多耐性,也没有那个必要,他来找郑廷贵有另一番用意。

郑廷贵还在想着皇上即将复位的事:“你说别的,我听不大懂,也不想听,我就想知道,皇上还是不是我们大清的皇上。”

酒井:“满洲国一成立,皇上当然是满洲国的皇上了,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郑廷贵:“满洲国?”

酒井:“对呀,你不是也说了吗,满洲是你们的龙兴之地吗?新国家就是满洲国,皇上自然是满洲国的皇上。”

郑廷贵故作聪明地:“说来绕去,咱俩儿说得不是一回事吗!”

酒井笑了,转入正题,关东军与溥仪已商谈未来新国家的国体,为尽快把东北安定下来,决定迅速建立新的国家,即满洲国。但建国必须要有个声势,大造舆论,这样才能在国际上得到国联的承认,掩盖日本侵略的真相。对国内,主要是东三省百姓,认为日本占领是保护东北,是帮助清朝皇帝,恢复政权,建立日满共荣的王道乐土。为掩人耳目,必须要有所谓民众呼声,要有民间组织的所谓请愿团,请求大清皇上,回到东北,以苍生为念,解民于水火,领导新满洲国。

郑廷贵听明白了:“你是说让我出面组织吉林市请愿团?”

酒井说,他与熙洽讨论后认为,郑廷贵最合适出面组织请愿团,一是郑廷贵正宗的八旗子弟,多年来,心中时刻想念着皇上。二是郑廷贵在吉林市旗人中,威望最高。旗人中,谁都知道郑廷贵家有皇上御笔亲赐的免死牌,这在旗人之中,可是万民敬仰的。

郑廷贵听酒井这么一说,腰板越发挺拔了,不过,他还有些不明白,皇上复位,顺理成章,这还用请愿吗?

酒井真是个中国通,他提示郑廷贵不该忘记,清太宗皇帝就位时,接受臣子数次请求跪拜,推辞不过,才不得已就位。他说民间请愿,是民众之呼声,就是让国内外知道满洲没有皇上,不能称之为国,同时,也让已退位多年的皇上,体恤民意,顺应民心,最后……

郑廷贵不待酒井说完,茅塞顿开,连声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想我祖上,为保皇上,血染征袍,今天,我郑廷贵若能为皇上复位,尽绵薄之力,万死不辞。”

酒井赞叹、恭维,说有朝一日,他要是见到皇上,定请皇上封郑廷贵为满洲第一臣民。

郑廷贵开始忙碌起来,奔走旗人之间,过多的游说,他不会说,时常摆上几桌宴席,把吉林市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旗人,集聚一堂,无论就金钱,还是人缘,他还是有这个能量的,吃饱喝足了,提到请愿的事儿,那还不是一呼百应。

马明玉见公公出出入入,迎来送往,不知公公忙什么,她懒得问。倒不是她对公公不孝,只是没有心情。应该说自进了郑家,与在家做姑娘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一直很享福,也很顺心。甚至比在娘家还说了算,因为她管着郑家大小事情。每天虽说累一些,相夫教子,若这样过一辈子,她感到还是很幸福的。可是,自日本占领吉林后,她觉得一切都变了,心情也越来越烦忧或者说焦躁,要是在外人看来,她有这样的心态,似乎不应该,不说别的,就说她丈夫吧,堂堂的长官公署卫队团,现在叫护卫团的团长,熙洽的亲信,酒井眼中的红人,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