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6页)

溥仪在众高官簇拥下,走了过来。

郑廷贵这是第一次目睹龙颜,他睁大眼睛,不想眼睛瞪得时间长了,有点发花,他用手使劲揉搓几下,不想一揉,更花了,这时,溥仪已走近了,他连忙放下手,心跳加快,热泪盈眶,他担负着指挥的重任,想控制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嘴咧着,直想哭。眼看溥仪快走过去,身旁的那个秀才拽了他一下,他才想到什么,扑通跪倒,手举着黄龙旗,尽最大气力,最大的嗓门,高喊着:

“草民叩拜皇上……“

溥仪被吓了一跳,当听到有人喊皇上,他站下了,看着随郑廷贵跪下一大片人,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笑了。扭头看到身边本庄繁面色沉暗,他忙收敛起笑容,向前走去。

郑廷贵再抬起头时,远远只看见溥仪登上汽车,前面有呼啸的警车和坐着日本兵的摩托车开道,不一会儿,连汽车声都听不到了。他还跪着,直至有人搀扶他一下,他才懵懵地起来,半晌,他仿佛从梦中醒来,首先自责,刚才见到皇上,看清没看清,另当别论,神情似乎有些失态,指挥的口令喊得似乎也不大响亮,时间掌握得也有失准确,总之他对自己的表现极不满意,好在还有明天的典礼,到时候自己千万……可是他哪里想到,刚才一幕,已被日本特务机关盯上了,回到旅馆,那个分发小旗的组织者和两个身穿便衣的日本人,来到郑廷贵的房间,通知郑廷贵明天不能参加“执政”就职典礼。原因很简单,未听从日本人安排,擅自打起黄龙旗,擅自呼喊皇上。郑廷贵急了,跳起来,说他是八旗子弟,专门为迎驾才来这里的。还反问组织者,见了皇上不恭称皇上,那不是大逆不道吗?

组织者表情无可奈何,当着日本人的面,他敢说什么呢!

郑廷贵又端出不是王爷,胜似王爷的派头,冲两个日本人大声地说:

“戏匣子里的广播喇叭都说了,满洲国成立,这就是我们旗人的头等大事儿,明天的典礼,我还非参加不可,我看谁敢拦我?”

两个日本人中有一人会说中国话,他指着郑廷贵说:

“你的敢破坏典礼,我的把你抓起来,你的明白?”

郑廷贵一抖袖口:“抓我?你也配,我告诉你,吉林市的宪兵队厉害不?我不是没进去过,到头儿来咋样儿,宪兵队长得恭恭敬敬把我亲自送回府中,我跟你们说,本王……不,本人啥阵势没见过?你们少吓唬我。”

组织者同情郑廷贵,也知道郑廷贵的身份:“郑老先生,这是长……不,这是新京,是满洲国的新首都,你就听这位太君的话吧!”

郑廷贵不屑地:“啥?太君,你太抬举他们了吧?”

日本人:“八格牙路,你敢与皇军对抗,我的要严惩你。”

郑廷贵一听不让参加典礼,真的急了,晃着膀子,伸出胳膊:

“想抓我,来吧,爷等着呢!”

日本人上来欲拽郑廷贵,组织者见状,忙上前,赔着笑脸,拦住日本人,用日语跟日本人说了几句。而后,把郑廷贵拽到一边。悄声说日本人在沈阳大和旅馆就注意上郑廷贵,对郑廷贵的言行,很不满意,今天又发生了黄龙旗的事儿,要单单举龙旗,日本人也不会这么恼怒,关键是跪迎。“执政”不是帝,不能有这样的礼遇,郑廷贵还想争执,组织者,日本人给吉林公署打去电话,问询了酒井,要不是酒井说与郑廷贵是老朋友,这两个日本人早把郑廷贵带走了,还说为保典礼顺利进行,关东军已抓起好多人,有不少是嚷着要跪拜皇上的旗人,郑廷贵听到这儿,眼神再瞟看日本人,多少有些惧色。不过,他对组织者说,他还是想参加典礼,组织者说没有被日本人抓走,已是万幸了。别再有非分之想了。郑廷贵的脾气又上来,说不让参加,他立刻回吉林市,组织者说那也不行,怕生意外,日本人让郑廷贵住在旅馆,不许离开,待典礼后,随吉林市同来的人一起回去。组织者说到这儿,放低声音,说沈阳有个从祖上世袭下来的铁帽子王爷,耳聋眼瞎,前天非要来参拜大清皇上,都上了火车,被日本宪强拉下去,气得没等到家,一命呜呼。郑廷贵想,一定是小女子紧着给擦鼻涕的那个王爷,唉!真乃忠君之臣啊,想到一个王爷竟落个如此下场,他与王爷比起来,辈分简直就不能……想到这儿,他禁不住一声长叹……

三月九日,在刚挂上牌的“执政府”,举起所谓执政就职典礼,关东军中本庄繁、板垣等高官出席。清末旧臣,有不少是从关内赶来的,还有熙洽等开国元勋参加。

溥仪穿着西式大礼服,不伦不类,坐在龙椅上,这龙椅是从天津特地运来的,经溥仪一再要求,板垣才同意溥仪在典礼上坐一会儿,满足一下溥仪可怜的皇帝之愿,过后马上把龙椅撤走了。

新任命的满洲国官员,各位代表,鱼贯地上前,向溥仪三鞠躬,而后,退站两旁。关东军以本庄繁为首的官员,只是给溥仪敬个军礼。溥仪起身还礼,与本庄繁等人握手,算是接见完毕。接下来,郑孝胥代溥仪宣读由关东军审定的“执政宣言”,大意是:

“今吾立国,以道德仁爱为主,除去种族之见,国际之争,王道乐土,当可见诸事实。凡我国人,望共勉之”。

典礼只进行三十分钟,即草草收场。

满洲国“执政”溥仪,签署的第一个文件,就是与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签订的《日满密约》,数月后,由此演化成一个公开的《日满议定书》,内容是:

一、满洲国的国防和国内治安,全权委托于日本关东军。

二、日本除在在国防上,必要时可以管理满洲国的铁路、港湾、水路、公路,并随时可以增设。

三、对关东军所需的各种设备,满洲国须加以援助。

四、推荐日本的贤达名望之士为满洲国参议。

五、以上各条,作为两国签订各项条约的基础。

从这个议定书可看出,所谓的满洲国,就是日本的附属国,其主仆之尊卑太明显了。就连谄媚于日本人的满洲国第一任总理郑孝胥,在正式议定书文本上签字时,差点哭了。会后,他对好友悄声地说,他好像刚刚抽完羊角风。

在溥仪就任“执政”当天,各个傀儡角色,粉墨登场,熙洽被溥仪任命为财政部总长,还兼着吉林省省长。与此同时,满军也相继成立,原延吉镇守使,二十七旅旅长吉兴,任吉林警备军司令官。他也是旗人,熙洽的亲信,所以军事大权还是由熙洽掌握着。

“执政府”院内,升起一面黄色的旗子,确切说,是五色旗,周边的黄色代表满族,红色代表大和民族,蓝色代表汉族,白色代表蒙族,黑色代表朝族,总体象征着五族协和。这是溥仪在关东军高官监督下,亲手升起的,从此,满洲国的丑剧大幕拉开,东北二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山河,沦为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长达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