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7页)

郑永清的卫队团,按说是熙洽的嫡系部队,担负公署和城区的重要防卫任务,应该避免日本人的插手和控制,这只是一厢情愿。数十个日本指导官,一夜之间被分派到卫队团全团,下至排级。郑永清找到熙洽,熙洽竟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抱怨说他财政总长都被架空了,省长也是有名无实。不过,为了保住他可怜的面子,他反劝郑永清忍辱负重,并悄声告诉郑永清,一年后皇上复位,等执政成为皇上,一切都会好的。他叮嘱郑永清,这是机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其实,郑永清早就听说了,有一次,他随熙洽去新京执政府开会,一个溥仪身边的护卫,就对他说,一年后皇上复位,他若封官,该是四品带刀侍卫。郑永清现在对皇上复位提不上兴趣,他就不想让他的卫队团掺和进日本人,他知道这是酒井的安排,硬着头皮来找酒井,尽管酒井是父亲的朋友,他从不依仗这种关系靠近酒井,反而敬而远之,不即不离,这也是熙洽最看重他的一点。

酒井说在满军各级安排日本指导官,是关东军的既定方针,不可动摇。过去他对郑永清还是非常信任,现在听郑永清这么说,他有些警觉,不动声色,笑着问郑永清,为什么不欢迎指导官。

郑永清遭到拒绝,也有点清醒了,觉得自己唐突,不该来找酒井,为消除酒井的怀疑,他做出未加思索的样子,直言说,他对卫队团的官兵要求极严,担心日本指导官适应不了,会发生矛盾。

酒井说:“你不会是把日本军人和日本浪人混为一体了吧?”

郑永清不置可否,他不想再说什么了,只能用无言作为变相的搪塞。

“如果你确实这么想的,我认为你是个合格的军人。”酒井说到这儿,停下来,看着郑永清,笑了,“永清啊,我知道满军上下有排日的情绪,但我想你不会的,因为我们两家有着源远流长的关系,也就因为有这层关系,我特意给你选派了一名团级指导官,他也是我好友的孩子,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相处得不错的。”

两天后,这位指导官来到卫队团,他叫山田,奇怪的是他没有军阶,他看出郑永清的疑惑,对郑永清解释说,他原本是帝国海军的军士长,后来退役,在日本商船上当大副,这次重返军队,是酒井通过特殊渠道把他要来的,也是特地把他安排要卫队团的。郑永清一下明白了,这个山田家与酒井家是世交,想必他也早就是酒井手下的特务。若是如此,酒井通过山田把卫队团,控制的自己手中,最后取代于他,想来更是可怕了。

山田中国话说得不错,他笑着问:“郑团长,你很疼爱你的妹妹吧?”

郑永清一愣,转念一想,山田肯定是听酒井说的,他点点头。

山田:“郑团长可能不知道吧,我认识你妹妹,她那年去日本,是我受酒井先生之托,把你妹妹接送到日本。“

郑永清:“噢,是这样,那可真得谢谢你了。”

山田:“我这次从本土来,行前到酒井先生家,特意看看你妹妹……”

郑永清急切地:“你去看心清了?她咋样儿,挺好吧?”

山田:“一切都好,不过……”

郑永清一听这个不过,立时紧张起来,妹妹有三四个月没来信了,他近来也因心情关系,没给妹妹写信,对了,他曾让妻子写过一封信,也未见回信。

山田笑说:“你有这么个好妹妹,真让人嫉妒啊,哈哈,你不要担心,我说的是,你的妹妹与当初去日本时相比,整个人都变了,站在哪儿,不知情者,已辨识不出她是日本姑娘还是满洲姑娘了。”

郑永清心里挺不是滋味,暗忖,心清是他妹妹,怎么会成为日本姑娘呢?想到妹妹,他隐约有点后悔,当初,父亲接受酒井的劝说,把妹妹送到日本留学,他不太同意,只是舍不得,现在想来,根本就不应该去那种地方。他这种内心的变化,已表明,他对日本人越来越有了清醒的认知。

山田任卫队团最高指导官,可能是因为暂时还没有军阶,穿军装体现不出威严,他就身着西装,出入团部,有时,也下到营、连,巡视检查,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这点与酒井很相象。郑永清深知这种人容易接近,却不容易对付,心中有所戒备,其他人,似乎都不太留意山田的存在,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包括卫队团一些日本指导官。后来发生的一件事,立时令人刮目相看。

这天,在东大营,这里驻着卫队团的一个连。负责守卫跨松花江而过的铁路大桥和两个行船渡口。连里新来的日本指导官,从外面回来,路过门岗,本来门岗敬过礼,他没有看见,上前连打门岗好几个耳光不算,还让门岗跪在大门口,没有他的命令,不许起来,说完回屋去睡午觉。

恰山田在团部一个参谋陪同下,来到东大营,问明原因,让跪着的士兵起来。

那个日本指导官闻讯过来,他个头高大,站在显得瘦小的山田面前,有泰山压顶之感,不悦地问山田为什么让门岗起来。还说山田这么处理,对他极不尊重。

山田说,严格训诫士兵,他不反对,但不能把个人的愤懑,发泄在士兵身上。即便对满军士兵也不应该。

大个子说他所在的陆军就是这样训练士兵的,他故意提到陆军,说明他知道山田曾在海军服过役,在日本军队,陆军与海军这两大军种各自强调在帝国的重要性,素来水火不溶,相互指责。

随来的参谋小声向山田介绍,大个子原是天野旅团的二等兵,因在前不久黑龙江境内的江桥之战,作战勇敢,提升为伍长,考虑年岁大了,抽调出来,作为指导官,安排到满军中。山田说他已看过此人的简历,知道此人若不是头脑简单,凭其强壮的体魄和勇猛,不会入伍八年多,刚当上伍长。

大个子问山田是什么军阶,大概他见山田与他岁数相仿,连个军阶都没有,他能当上伍长,是件挺了不起的事儿。

两人都用日语说话,旁边满军的人听不懂。

山田笑说军阶不重要,关键他现在是长官,他说的话,伍长必须服从,不过,他又说了,知道陆军很重视白刃战和徒手格斗,海军出身的他,自惭不如。

伍长露出不屑的神气,臂膀禁不住摇动几下。

山田又笑说即便如此,他也想与伍长较量一下,权当陆军与海军的友谊比赛。

伍长绝对是个武夫,而且还特别喜欢血腥,一纸军令,把他调离战场,他感到很失落,所以,他常把这种情绪撒在满军士兵身上。他兴奋地问山田,如何较量,当听山田说以日本武士的摔跤方式,他血液沸腾,这正是陆军必修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