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6页)

郑永清本就有父亲愚忠的遗传因素,听过熙洽推心置腹谈吐,激动地表示,明天就回护卫团,而且一定把护卫团牢牢地握在手中,随时听从熙洽的调遣。

熙洽就想听到这样的许诺,高兴地连喝了好几杯,郑永清不善酒量,尽力相陪。

大老徐进来了,放下盘热菜,顺势坐在桌边,冲熙洽使个眼色。

熙洽:“你别挤眉弄眼了,永清也不是外人,有话,你自个跟他说!”

大老徐嗔怪地:“你看这话说的,我寻思你们说正事呢,我插嘴能好吗!”

郑永清以前来这里,对大老徐的称谓就支支吾吾,不知喊什么贴切:

“太太……”

大老徐性情也是极爽快:“哎哟,你别这么称呼,他老熙家门坎高,我当不上他的太太,也当不上姨太太,咱们个论个的,我比你岁数大,你喊我姐,我叫你大兄弟。”

郑永清不好意思地笑了:“这……这能好吗?”

大老徐:“你们官场上人,讲究就是多,听我的,叫大姐。”

熙洽:“这娘们儿,嘴比刀子都厉害,跟永清你就别绕弯子,有啥话说吧!”

郑永清:“大……大姐,你有事儿就吩咐……”

大老徐:“也没啥大事儿,我……我是说你媳妇当过我妹子的先生,她俩儿现在走得也近,我想求你媳妇……”

郑永清:“大姐说的是兰香?”

熙洽:“我这个小姨子,让人操老心了,一条道跑到黑,死犟死犟的,到现在还惦记你那个大舅哥呢!”

郑永清:“不会吧?”

大老徐:“唉!大兄弟啊,你兴许也听说了,兰香还真看上你大舅哥了,要是没有满洲国,你大舅哥还在吉林,他们俩儿……可现在,你大舅哥连个信儿都没有,我妹子兰香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这么等下去呀!”

熙洽:“现在马明金在关东军都挂号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回事儿呢,再说,就是回来,也不能让兰香嫁给他了。”

郑永清:“噢,我明白了,大姐是让我媳妇劝劝兰香……”

大老徐点点头,但又叮嘱一定要婉转劝说,她说她是背着妹妹向郑永清求助,妹妹知道会不高兴的。熙洽说大老徐太惯纵妹妹了,大老徐没有辩解,熙洽常这么说,她听惯了,也不在意了。

郑永清答应下来,当晚回到家,刚对妻子提起这个话头,妻子一口回绝,说这事儿她做不来,并把丈夫好个埋怨。

“亏你能说得出口,兰香是你能劝得了的吗?”

郑永清:“我是寻思咱哥到现在都没个准信儿,人家兰香也到了出阁年龄,咱们这么拖着人家……”

马明玉不悦地:“这跟熙洽喝回酒,学会说话了,我问你,谁拖着兰香了?她和我哥定亲了,还是我们家给她家过小礼了?”

郑永清忙说:“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当然了,我也希望咱哥能把兰香娶进门,可是眼下咱哥……”

马明玉:“你说这话是啥意思?是咒我哥……”

郑永清忙说:“你别误会,我是说咱哥说不准啥时候能回来,真等上几年,兰香姑娘……我是担心兰香……”

马明玉:“你这么担心兰香,你去跟兰香说呀!”

郑永清:“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跟兰香说不上话,就是能说,我也不能胳膊肘儿往外拐呀,我不想咱哥娶个好媳妇啊?”

马明玉:“口是心非,那你还让我……”

郑永清:“我是受人之托,所以……其实我也怕夜长梦多,兰香她……”

马明玉:“你呀,你,你是一点都不懂姑娘的心啊,哼,你说我当初咋就看上你了,像个榆木疙瘩似的。”

郑永清嘿嘿地笑了:“那你不也嫁过来了,现在后悔了?”

马明玉嗔笑地打了丈夫一下。两人说过几句话,郑永清又提起徐兰香,不过,他不是求妻子去劝说徐兰香,而是让妻子探问下徐兰香,对自己的婚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知道徐兰香曾在大舅哥与李子安之间,做出选择,但目前的状况是,大舅哥已是未知,李子安却又出现在徐兰香面前,且还升为团长。

郑永清:“我总得给兰香的姐姐回个话吧?”

马明玉:“好马不吃回头草,让兰香嫁给李子安?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郑永清:“你听哪儿去了,我是想知道兰香到底咋个想法……”

马明玉见丈夫这么说,便把她与徐兰香说的私房话,讲给丈夫听。

去年,徐兰香在龙潭山后草地上,向所爱之人,做出大胆举动,不想被马明金言语所伤,好个生气。几天后,没等马明金向她道歉,她先在心里原谅了马明金,只是姑娘家小性子,盼着马明金主动找她,赔个笑脸。万没想到,恰在这时,“九一八”事变爆发,至此,两人天各一方,别说见面,连句话都没说上。开始,她以为马明金用不多久就会回来,后来,很多人都归顺了,马明金却越走越远,音信皆无。她的心由思念变成自责,最后竟是悔恨。自责不该耍脾气,悔恨当初,自己没有对马明金彻底表明心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的,她也曾坚信两人会有重新见面的时候,但同时她也知道很可能连重逢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战争意味着血肉搏杀,而搏杀起来……她不敢想,又不能不想,每每想起,一切的一切,都化为泪水……

“兰香:你托永清带来的信,吾还没来得及看,之所以没看,是想在未看你信之前,直言相告。时局瞬变,战火纷起,倭寇已步步逼来,吾为军人,将义无反顾与倭寇周旋于沙场,战火无情,子弹无眼,为不累及于你,吾将情感深埋于心中,也盼你从此忘却一切,开始你新的生活。你年轻貌美,定会寻到属于你的幸福。将来吾无论苟活于人世,或长眠于地下,我都真诚的祝福你。对了,龙潭山后,脱口之言,确无伤害令姐之意,但在此还是应向你道歉。时间紧迫,匆匆笔就。再见!马明金”。

这是郑永清去乌拉街说服马明金,带回来的信,当时,徐兰香满怀热忱,以为马明金会通过信中火辣辣语言,表述出火辣辣的情感,没想竟是一封变相的绝情书,她看过,失声痛哭。连着数天,茶饭不思。姐姐吓坏了,问她话她也不说,就是啼哭不止。弄得姐姐也陪着哭天抹泪。再后来,她整个人都变了,人瘦了一圈不说,以往姑娘鲜活的灵气也不见了。姐姐经心照顾着,知道妹妹这是对马明金的痴迷所致,又不敢多问,怕触及妹妹的伤痛。

马明玉每次见到徐兰香,都劝慰一番,但她的话更增加徐兰香的感伤,她说马明玉是马明金的妹妹,她见到马明玉就像见到马明金。这话让马明玉落泪、感动。她知道丈夫给徐兰香捎回了哥哥的信,她曾变着法儿问徐兰香,哥哥在信中说了些什么。可每次,徐兰香都轻描淡写说没写什么。这个姑娘,没把信中内容告诉任何人,其隐瞒的目的,就是她自始至终没把这封信当成绝情书,尽管她把信中的话,背得滚瓜烂熟。以她后来对信中的细致解读,她认为字里行间,掩饰不住马明金对她的眷恋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