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探讯(第2/6页)

“是个女的?”桂英被黄干的形容词误导了。

“不,男的!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绘声绘色地把对王群的感觉说了一遍,同时,谈到了王群给他交代的任务。

这一来,桂英着急地问道:“土匪的活动情况搞清了吗?”

“我正在想办法。”黄干答道。

桂英过来弯着身子,用责备的口气说:“那你还安安稳稳地坐这烧火呢!还不找人去了解了解!”

“找谁呢?你刚才不是谈了,群众对你还是那样,对我,更不用说了。你看,怎么办?”

桂英想了一阵,忽然眉头一闪,高兴地说:“想起了,你去找黄容,地主也许能和她说点实话。”

黄干把一把柴枝向地上一甩,猛然站起来说:“好,我立刻去找她!”当他转身拿着枪要往外走时,一眼望见桂英那副脉脉含情的眼睛,就转回来亲切地嘱咐她说:“我到巢山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我吃饭了。要是真的来了土匪,你要多加小心!”说完后,仍有几分恋恋不舍地望着妻子。

桂英怕黄干不放心,就安慰着说:“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黄干正要出门,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响,黄五生忽然进来了。他灰白着脸,抖索着嘴唇,胡子颤动了好一会,还没说出话来。他那显然被吓昏了的脸色,立刻传染了黄干夫妇,黄干和桂英迫不及待地问:“有什么事?”

“土匪……来……来了!”他简直是吓得话不成句。

“土匪,在哪里?”黄干与桂英同时大惊失色地追问着。

老头子吞吞吐吐地说:“有人从山里回来,看见满山都是土匪,说今夜就要来打农会,捉干部和民兵。你……你看怎么办?快跑吧!”

这时,黄干恢复了镇静。他想弄清消息的来源,便问:“哪个讲的?”

老头子探头望望大门口,见没有人,才压低声音说:“村上的人都在讲,就是不敢告诉你们。”

“为什么?”黄干追问着。

老头子不愿再说下去了,赶快结束他的讲话说:“这还用问?怕呗!给土匪知道了要杀头的,我告诉你是怕你给土匪害了呀!要不,我冒这个风险?”说着,他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去。到了院中,他又回头低声而严肃地嘱咐一句:“你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呀!”黄干还想再问问他究竟这消息从哪儿来的,老头子已经跑出大门去了。

老头子的背影消失后,黄干更感到应该立即赶到巢山去找黄容,便二话没说,抡起大枪就走出门去。

巢山村的东南角上,远远地就可望见一座草屋,孤零零地立在村口上。这间草屋破烂不堪,木板壁陈旧得已经开始霉坏了,上面积着一层铜钱厚的污垢,它经过雨打日晒,裂着大缝,卷起边儿,很像大旱之后的水浇地。一不小心,碰上了它,就会弄得你满手污黑。当黄干经过草屋的门口时,旁边那个污水坑,轰的一声,飞起了一群苍蝇,他边用手挥赶着,边跑进茅屋里去。

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灶台,灶下正毕毕剥剥地烧着柴火,熊熊的火焰把整个茅屋映得通红。主人背着门,正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切青菜,听见有人进屋,忙把刀放下,转过身来。

她是一个瘦小的女人,脸色黑黄,额上刻着一丝丝的皱纹;身上穿着一身补补缀缀的月白夏衣,下面露出一双干枯了的脚板,脑后编着一个发髻,看上去已是一个小老太婆了。实际上,她是才三十五岁的人。生活的折磨,使她未老先衰。她看见来的是黄干,心里感到一阵热乎,忙招呼着说:“难得你上我家来啊!”她倒茶让座,忙得手脚不停。

她就是出席过省农代会的妇女代表黄容。她妈妈是黄维心的同祖姑母。但,在旧社会时,穷富不认亲,两家很少来往,只是在快要解放时,黄维心才千方百计地把黄容的小儿子狗仔,弄到他家去看牛。当然,这并没有密切他们两家的关系。只是在黄容自省城开会回来后,村上才突然传出了一种谣言,说黄容与地主有勾结,特别是妇女主任苏凤姣讲得最勤,也好像是深恶痛绝似的,一再主张拿黄容在大会上斗。因为冷指导员不同意,在农会干部中又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问题才算不了了之。但,自那以后,黄容就逐步消沉了下来,干部们也与她疏远了。而徐翠到村上后,曾一再和黄干谈起黄容的问题,她不相信黄容真的会与地主有什么勾搭,只是以为,黄维心可能把她作为一个争取的对象。因此,当桂英提出找黄容时,黄干立即同意了。他认为黄容是个受苦受难的妇女,而且一贯为人忠厚老实,即使她不愿合作,起码,也不会与敌人走上一条路去。这种对阶级姐妹的信任,促使他决心与黄容好好谈谈。

两个人坐下才三言两语,就把话转入了正题。黄干向黄容说明了目前的形势,希望她能到黄维心家里去一趟,设法打探一下敌人的情况。

黄容一听,却惶惑起来了。经过一番沉默不语的思考后,她长叹了一口气,对黄干说:“这个事,你还是找别人吧!我可不去找这个麻烦。现在,我正弄得上不上,下不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哩,再去找地主,那不是假的也变成是真的了吗?我不能去!”

她显然不愿给黄干太大的难堪,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不愿去的决心,却在平稳、踏实的言语中充分表露出来。黄干一时没有言语,过了一会,他又动员着说:“你的想法是很自然的,不过,你也要想想,如果弄不清敌人的情况,土匪真的来了,我们不是会受到很大损失吗?你再仔细想想。”

黄容低下了头,用木柴棍在地上划着道道,一句话没说。她的思想,在展开着激烈的斗争。

黄干凝视着身边的那杯浓茶,也在急剧地进行着思想活动。用什么办法能打通这个女人的思想呢?这真是个不简单的问题呀!

他没有做思想工作的经验,但他了解黄容,决定紧紧地抓住黄容的思想脉络进行疏导。这时,他首先表示了自己对她的信赖,然后安慰着说:“真金不怕火炼,你管他们什么?这回正好,你能搞到地主的通匪情况,向农会报告,不就有力地说明你的态度了吗?”

这句话打动了黄容的心。她猛地抬起了头,似乎在这一瞬间恢复了青春的活力:“啊,真的!”

黄干喜悦地望着黄容,等待着她进一步的决断。

黄容用了很大的劲,才从嘴唇里迸出这句话来:“好,那就这样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