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战

农会里,民兵们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谁也拿不出一个好主意。白天风闻了很多谣言,这时一阵阵的犬吠声、人叫声从黄山村传来,部分民兵又迟迟不来集中,这更给民兵们带来了不安。

黄干站在民兵中间,大声叫喊着:“别吵,听我讲!……”部分民兵不作声了,但有些人,似乎故意吵得更凶。这使黄干非常焦急。他高高举起步枪,又高声地喊道:

“别吵,别吵!听见吗?”

民兵们这才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集中到了黄干身上。

黄干抓住大家静下来的片刻时机,向大家宣布:“你们听,土匪可能已经到了黄山,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民兵们又哄地闹了起来,混乱的场面重新出现了,几乎谁也听不清谁在讲什么。用来表达意见的语言,被嘈杂的声音湮没了。这使黄干更加恼火,他继续高声大喊:“别吵!别吵!……”

平时很少说话的农会主任莫威,也感到黄干的决定太突然了,便私下拉了黄干一把,悄悄地说:“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吧!”

黄干按捺不住火急的性子,冲着莫威大声地说:“现在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还征求什么意见!”

民兵们一听,吼得更加厉害:“不走,不走!”“为什么要走?”

黄干从混乱中辨别出了民兵们的情绪后,深深地感到:怪不得区长强调要掌握敌人的真实情况。情况不明,是这样难以说服大家啊!要是自己判断错了,以后的工作,将会更加被动。于是,他冷静了下来,准备听取大家的意见。

“别吵,别吵,有什么意见一个一个讲。”

“莫吵了!一个个讲嘛。”民兵中有人在响应。

“哪个?站住!”

农会里刚刚恢复了正常,外面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喊叫声。黄干立刻提着步枪就往外跑,民兵们也纷纷跟了上去,枪栓拉得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莫开枪,我是村长!”黄蝠紧张地回答。人们一拥而上围住了他,七嘴八舌地问:“你从哪里来?”“黄山来了土匪吗?”“快说话呀!”……

黄蝠一时被弄得慌头慌脑,不知怎么说好。定了一定神之后,他才把黄干拉过一边说:“我有话和你讲。”

黄干心里明白了黄蝠的意思,就回头对莫威说:“兵在外面等一等,我和村长谈一下。”说罢,两人匆匆走进农会的小套房里。黄干嗵的一声把门关起,用背往门上一靠说:“快说吧!情况怎么样?”

“土匪要暴动了。”

“在哪里?什么时候?”

“也许在今晚!……”黄蝠一时不知如何说好了,他盘算着要不要把实话全都讲完。

黄干焦急地追问:“快说下去吧!”

“土匪要我们投降……”他一时回不过嘴来,笨拙地说出了这句话。

“哪个讲的?土匪究竟在哪里?你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呀!”黄干真急坏了,用力把门靠得嗵嗵响。

“土匪快要来了,但我没有见,是听别人讲的。”

这使黄干很失望。他觉察到:黄蝠似乎也没有完全了解到土匪的真实情况。是谁要他投降的,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黄干深知黄蝠的为人,预料他一时不会完全说清楚,同时时间也不允许他继续追问下去,便说:“还有什么吗?”

从黄干的表情和言谈中,黄蝠已十分清楚黄干是不会与土匪妥协的,但他又不忍白白地看着村干民兵遭害,特别是那样对自己也不利呀。因此,他赶忙说:“我看,还是赶快躲一躲吧!”

“好,我们立刻就走!”黄干一出农会大门,民兵们马上围上了他。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民兵黎保的粗鲁的叫声:“快走,和队长说去。”

立刻,一位二十来岁的,胖胖的年轻妇女,出现在大家面前。黎保在她背后怒吼着说:“还不快说,你把大桥搞到哪里去了!”

黄干一看,原来是民兵大桥的妻子桂花,就忙问道:“怎么回事?快说吧!”

桂花用惊恐万状的眼睛望着黄干和民兵们:“咦,你们都没去?”

“到哪里去?”黄干与民兵们不解地齐声追问。

桂花一时转不过嘴来,就随口答道:“当土匪呀!”

“大桥去了?”大家惊讶地问。

“去了。”桂花感到无地自容,低下了头。

“他怎么去的?”黄干问。

“他刚才从田里回来对我说,土匪要打区政府,黄干同民兵都投降了,我就让他……”

黄干忍不住骂一句:“他妈的,哪个造谣!”接着,又问一声:“是谁喊他去的,你知道吗?”

桂花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好,你回去吧!见了大桥喊他赶快回来。不然,给我们捉住了是不客气的哟!”

桂花应承着,回头走了。

黎保不服气地问黄干:“你怎么放她走了?”

“你说怎么办,还带着她?”黄干说。

黎保看看黄干的气色不对,只咕哝了一句:“便宜了土匪家属!”也就不作声了。

黄干回头对着窃窃私语的民兵们说:“从现在的情况看,土匪肯定要来了,大家说怎么办吧?”

一片沉寂,骤然笼罩了空间。当私自议论时,谁都在抢着嚷;现在,真的要大家决定自己的命运了,却谁也不愿先讲了。

村外边,又传来了一阵单调的急促的脚步声。黄干忙提起枪,望着田间跑来的人影,大叫一声:“谁?站住!”

“我,黄容!”黄容急促地喘着气,声音里带着颤抖。

黄干拦头就问:“只你自己?”他一时难以理解:为什么水生没有同黄容一起来?

黄容借着月光,只管向民兵里一个一个地看,想从中找到自己的儿子——水生和狗仔。然而,她失望了;但她又想,也许他们在屋里……她不敢去想那些她不愿发生的事情,一时呆呆地望着农会的房子出神……

黄干一见黄容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面临的情况把她吓呆了,便继续问:“说呀,水生呢?”

这一问,好比一块巨石,迎头盖脑地向黄容打来。她感到一阵头昏眼花,随即倒了下去。站在一边的黎保,眼明手快,立即过来扶住了她,焦急地喊道:“继生嫂,你怎么了?”

人们立刻慌乱地叫喊着:“继生嫂!继生嫂!”

一阵天旋地转后,黄容定了定神,又急着问:“水生没有来?”

“没有。怎么,你也不知道他去哪?”

黄容不等黄干说完,倏地站了起来,分开众人,疯狂地向着巢山跑去。她一时忘记了向黄干报告匪情,她的全部思想,集中到一个焦点:水生,他被土匪捉去了?……天啊!十三年的苦难还不够么!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