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战(第6/8页)

老胡和小黄,顺着子弹打起的沙尘,疾速地掠过了匪群,纵身一跳,早已跳上了河岸。当匪徒们抬起头来,清醒了一下头脑,正想追上前去时,老胡回头大叫一声:“招家伙!”手榴弹一声爆炸,匪徒们又赶快伏下身去。老胡和小黄就一溜烟地向县城跑去。

县委书记徐平,参加了县委的会议回来后,正摊开一本党内通讯在看着。这是他的习惯,哪怕会议结束得再晚,工作再忙,身体再劳累,睡觉前,总要读点文件什么的,不然,他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瞪着双眼难以入睡。他又一次翻到那篇关于“恭城暴动[10]”的通报。仔细地重读了一遍,思路被文件中提出的问题,拉到了现实生活中来。全县的目前形势,又清楚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在全县来说,除了一些独树一帜的小股土匪在活动,集中在东北与西南的深山老林中的两大股土匪各有千人左右。前两天,西山的那一股首先发起了暴动;接着,东山里的那股也在部分地区蠢动了。为了迅速有力地把西山的暴动镇压下去,解放军的一个营及县大队都集中到那里去了,敌人被包围在几个大碉堡里,负隅顽抗,现正相持不下。因此,虽然东山的土匪有大规模暴动的危险,也不能过早地把西山的兵力抽出。他只准备,在发现敌情时,把机枪连从西山抽回。之所以想到这个连,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一解放就在二区,情况比较熟悉;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连的战斗力很强。这时,当他把全县面临的情况与“恭城事件”联系起来,那惨痛的教训,像身临其境似的使他感到心痛。他觉得,他这时担负着的责任非常重大,任何一点疏忽大意,任何一点轻举妄动,都会给基层干部和群众带来严重的后果。

想到这里,他把几乎烧到了手的烟头丢在地上,大步跨出了房门,走近电话机旁,拿起了话筒:“喂,接二区。”

“徐政委,二区断了线。”电话员回答着。

“立刻派人去查线。”他一下子感到问题十分严重。

电话员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没有人了,就我自己在家,别的同志都去查线没有回来,你看怎么办?”

“线断了多久?”

“刚刚一下子。”

“那好吧。”他放下了听筒,却没有离开电话机。这时,月儿已经偏西了。他迅速地分析了面临的形势:根据王群白天的报告与县里已掌握的敌情,东山区的土匪,有可能趁西山区敌我对峙的机会,围攻二区。不然,在这样一个清风明月的深夜,电话线是不会突然断的。于是,他又立刻拿起了电话:“接西山,找李营长。”

电话立刻接通了。徐平把情况向李营长做了简单的介绍,然后,要求对方立刻把机枪连抽出,必须在天亮前赶到二区。

打完电话,他再也没法安静下来了,便带着通讯员立刻到剿匪指挥部去。

命令,立刻传到了机枪连。指导员冷金带着全连战士,一口气跑了四十里,刚刚赶到区政府西边的林山村,就碰上了老胡和小黄。这里离区政府只有四里路了。

冷指导员听老胡、小黄汇报了情况后,决定让老胡仍去县里送信,留小黄随部队一起前往。然后,他对战士们做了简短的动员,来个正面猛攻与侧面伏击相配合,计划天亮以前,结束战斗。

接着,连长下了命令:他亲自带两个排去与北山上的民兵会合,打伏击;冷指导员带着另两个排进行正面进攻。队伍立刻开始了行动。

街上的糖果店里,几个匪徒为了抢吃打起架来,把老板的台凳椅子、瓶瓶罐罐,打得稀烂;那边,一家洋杂货店门口,十几个匪徒正在“嗵!嗵!嗵!”地撞着大门;酱油店的酱油缸被打翻了,泼得满地都是;一家布匹店被抢得光光净净的,老板娘披头散发,坐在门口大哭大嚷。匪徒们,像豺狼野兽一般,骚扰得整个圩镇昏天黑地,鬼哭狼嚎。

一个手拿酒瓶、肩背大枪的匪徒,正大摇大摆地从街上走过。不防对面一只黄狗,猛地向他扑来。他马上提起了枪,砰的一声射去,黄狗立即应声倒地,另一个匪徒见了,拉住狗腿就跑。开枪的匪徒不容分说,就扑了上去,扭作一团,打得不可开交。另几个匪徒把他们拉开了,他们还互相破口大骂着,声言要找营长评理。

营长到哪里去了呢?匪徒们谁也不知道。

土匪营长黄四保,早已同林崇美一起,悄悄地躲进了苏振才的“群益客栈”的暗室里。当外面闹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们吃得杯盘狼藉,酒气熏天。

苏振才这时斟上了一杯酒,递给林崇美,奉承地说:“这次暴动得以顺利实现,全是林司令的领导有方。来,我们再干一杯。”说着,他举起了杯子,同时向黄四保扬了一扬,三个人同时把酒饮下。

放下了酒杯,林崇美傲慢而又装着谦虚的样子说:“说实话,要不是苏兄及时把情报送给我们,莫说暴动,连解放军的几次进山,我们也不知道,说不定还要吃大亏呀!”

苏振才不住地点着头,用筷子拨弄着盘中的菜,脸上却没什么明显的表情:“说起情报,这全是我表弟的功劳。常言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莫看我表弟那个工作不是共产党的要害部门,可掌握情报倒十有八九是准确的。”

“令表弟的情绪怎么样?还好吗?”林崇美试探着说。

“好,莫看他和我们的出身、处境不同,可反共的劲头,却不比我们小。特别对外来的共产党,他看不惯。这也是我们数十年来的‘大广西主义’的开花结果呀!”说到这里,他把已经夹起的一大块肥肉又放在盘里,略有所慰地说,“不过,据他说,这次新来的区长似乎对他有了怀疑,他十分害怕他。”

林崇美很感兴趣地问:“你见过这位区长吗?”

“见过,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不过,共产党的事也很难讲,也许真是一个干才哩!”苏振才仍是不动声色地评论着。

黄四保只顾喝酒吃肉,并没十分注意林崇美与苏振才的谈话。当他听到“干才”二字时,不屑地瞟了林、苏二人一眼,留意地听下去。接着,林崇美又十分认真地说:“是呀,对共产党来说,的确不能小看,今后应要令表弟更加谨慎,不要轻易暴露自己。当然,也不要被这个新来的区长吓唬住。”

黄四保突然站起来,把丢进嘴里的那块鸡肉猛嚼了几下,咽下肚去,然后大为不解地问道:“你们谈些什么?管他什么‘干才’也好,‘湿才’也好,你们还想叫他活到天亮?”说着,他从腰间拔出驳壳枪扬了扬,喷着满嘴的酒气发起威来:“请司令放心,莫听他刚才讲得怪硬,等一下我就要砍下他的脑袋!”一想起刚刚同林崇美在区政府门口遭到的没趣,他就怒不可遏地又要组织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