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12月5日星期日

“红十月”号核潜艇

“红十月”号没有自己的定时标准,对她来说,既无日出日落,业不存在星期几的意义。海面舰只每到一个新地方,就要按照当地时间调整时钟,潜艇不同,它们一般都使用单一的时间标准。美国潜艇使用的是世界标准时间或格林咸治平时:“红十月”号使用的是莫斯科标准时间,即比国际标准时间实际上要早一小时。这是为了节约公共事业的费用。

上午10点左右,拉米乌斯走进操纵室。潜艇正航行在巴伦支海西部边缘水域,航向是2-5-0,航速13节,离海底30米。再行驶几个小时,海底就会渐渐向下倾斜,直至深海平原,他们就能下潜到更深的地方。拉米乌斯先看看海图,然后看看操纵室两边舱壁上的各种仪器,最后在命令簿上作了记录。

“伊万诺夫中尉!”他向值勤的下级军官高声喊道。

“到,舰长同志。”伊万诺夫是艇上最没有经验的军官,刚从列宁格勒的列宁共青团学校毕业。他脸色苍自,身体消瘦,但工作热情很高。

“我要在餐室召开高级军官会议,由你担任值勤官。伊万诺夫,你第一次出海,觉得怎么样?”

“比我希望的还要好,舰长同志。”伊万诺夫虽然回答得信心十足,心里却不尽然。

“很好,中尉同志。我喜欢让下级军官承担力所能及的责任。以后每周我们高级军官进行政治讨论时,这艘潜艇就由你来指挥!你的责任是保证潜挺和全体人员的安全,该学的知识你都学过了。我的指示写在命令簿里。一旦发现别的潜艇或水面舰只,立刻向我报告,并立即进行规避训练,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舰长同志。”伊万诺夫立正,身体挺得笔直。

“那好。”拉米乌斯微微一笑。“帕维尔.伊里奇,这将成为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永远留在你的记忆中。这个我有体会,我现在还记得我第一次值勤的情景。不要忘了你的指挥和责任!”

小伙子的眼里闪出骄傲的神情。拉米乌斯心里想:可惜即将发生的事对他不利。他的思路仍然象一个教师那样,经过初步考查,伊万诺夫具有成为一名优秀军官的素质。

拉米乌斯快步向艇尾走去,来到医务室。

“你好,大夫。”

“你好,舰长同志。是政治学习的时间了吧?”波得罗夫正在阅读艇上的新型X光机的说明书。

“对,大夫同志,但我希望你不要参加,我想让你干点别的事情。高级军官开会期间,我安排了三个年轻人在操纵室和机房值勤。”

“哦?”波得罗夫瞪大了眼睛,上潜艇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拉米乌斯微笑着说:“放心,同志,你知道,我只要20秒钟就能从会议室赶到操纵室,米列克辛同志也能在同样短的时间内赶到他的宝贝反应堆前。这些年轻军官迟早总要学会独立工作,我希望他们学得更快些。我想让你看着他们。我知道,他们都已掌握了自己岗位上的本领,但还要了解一下他们的气质。如果由我或者鲍罗丁站在旁边,他们就发挥不出正常的工作能力。不论怎么说,这是一次医学上的判断,不是吗?”

“呵,你希望我观察一下他们怎样去尽到自己的责任。”

“是在没有高级军官在场所引起的压力的情况下。”拉米乌斯强调说。“对于年轻军官。要给他们发展的余地,但不能过分。如果你发现有什么问题,就立即告诉我。按说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们目前正在公海上航行,附近没有过往舰只,反应堆正以最大功率运转。第一次考验年轻军官不能太难,你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在艇上来回走动,一定要密切注意这些孩子们,不时问问他们在干些什么。”

彼得罗夫听完笑了起来。“啊,明白了,也是让我学点东西吧,舰长同志?在北莫尔斯克,人们向我介绍过你。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但是,这可是我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参加政治学习。”

“从档案上看,你可以给政治局上党课,叶夫基尼.康斯但丁诺维奇。”拉米乌斯心想,档案对他的医疗能力可只字未提。

舰长向餐室走去,他那一帮军官兄弟已经等在那儿了。军官伙食管理军士在桌上放了几壶茶,一些黑面包和黄油,供军官们食用。拉米乌斯向桌子的那个角看去,血迹虽然早已擦掉,但是仍然清楚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觉得这就是自己与那个被杀者之间的不同之处,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拉米乌斯转身锁好舱门,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由于房间太小,放下析叠椅后人就无法站起来,所以军官们都正襟危坐,代替立正。

在海上,星期日通常是政治学习时间。一般都由普廷主持,给大家读几篇《真理报》的社论和从列宁著作里挑选的一些语录,然后进行讨沦,每个人都要谈谈自己的体会,很象教堂里举行的宗教仪式。

政治委员死后,这项工作就由舰长承担。他想,政治学习条例大概不会预料到今天议程上的讨论吧。在坐的所有军官都是他的同谋;他概述了他们的计划,但他还没有把一些细小的变化告诉他们。于是他讲到了他写的那封信。

“看来,回去是不可能了。”鲍罗丁说。

“我们对这次行动的方针都已取得一致意见,现在就要保证实行。”他们的反应没有超出他的预料——很有理智,也应该如此。这些人都是单身汉,身后没有妻子、儿女,都是共产党员,名声都不错,党费已交到了年底,党证按规定”紧贴着胸膛”。他们对苏维埃政府都深怀不满,有的甚至是满腔仇恨。

这个行动是在娜塔莉娅去世后不久开始策划的。妻子的死,使他有生以来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怒火爆发出来了,其猛其烈,难以自已。他在一生中培养起来的自制能力使他能够掩饰内心的愤懑;而在一生中得到的海军训练又使他能够选择一种最有效的行动方式。

拉米乌斯在步入学校大门之前,就从别的孩子嘴里听说了许多关于他父亲亚历山大1940年在立陶宛以及1944年当苏联从德国人手下“解放”出来之后所作所为的故事。这些故事在孩子们的父辈中广泛流传。马科曾经把一个小女孩对他说过的活告诉了亚历山大,接着她的父亲便失踪了,这使他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难以言状的恐惧。这个无心的错误使马科从此打上了告密者的标记。这个罪恶的名声使他的心灵受到震惊,尽管国家教育他们告密不是犯罪,但是从此之后他一直受到良心的谴责,再没有告过密。

在拉米乌斯性格形成时期,他父亲一直在维尔纽斯任立陶宛党中央委员会书记,失去母亲的拉米乌斯由祖母抚养,这种情形在这个经历了四年残酷战争蹂躏的国家里非常普遍。她唯一的儿子年轻时便离家参加了列宁的赤卫军。1940年以前,她一直独自一人谨守旧俗,每天坚持参加弥撒,始终牢记着继承祖先传下来的宗教教育。在拉米乌斯的记忆里,她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上床后总要给他讲一些美妙的宗教故事。当时,宗教活动一直没有真正杜绝,但是要带上马科参加这类活动却要冒很大的风险。尽管如此,孩子的父亲把他留给她后不久,她还是千方百计让他接受了罗马天主教的洗礼。她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马科,因为那样做很可能招来危险。在波罗的海国家里,罗马大主教一直受到残酷镇压。马科成人以后才懂得这是一种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