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忧国忧民

酉时下值之前,朱高煦又召见了一个人:礼部侍郎胡濙。

胡濙自斜廊入内觐见,叩拜祝万寿无疆。朱高煦一边书写着字,一边抬起头说道:“起来。”

朱高煦写完了手里的东西,犹自看了一眼,心道:这手字真不错,不得不自夸一下。他利索地放下毛笔,将字迹未干的纸递给旁边的曹福。

“胡侍郎,你拿着这圣旨,自个去吏部找蹇义,让他给你办任命状等手续,从即日起,你做礼部左尚书、掌着礼部。”朱高煦不忘细心地提醒,“墨汁还没干,别弄花了。”

胡濙愣了一下,站在那里有稍许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曹福把圣旨送到他面前了,他才回过神来,忙再次跪伏在地,叩首道:“臣何德何能……圣上垂爱,臣叩谢皇恩!”

胡濙表现得如此惊诧,可能是因为他还没适应新皇的风格。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朱高煦与前面几任皇帝相比、当然办事风格有差别。胡濙或许没料到、朱高煦办事会如此痛快。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道:“平身。”

胡濙又是一阵感恩戴德,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东暖阁里没有外人,朱高煦便又径直说道:“朕在‘伐罪之役’期间,麾下多武将、少文官。如今伐罪讨逆功成,治国不能只靠武将;所以,只消不是废太子之党羽首恶、你们的位置不会被取代的。”

胡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只道:“是,是。”

此时皇帝、大臣说话,很多时候都不会说在明面,得有言下之意让人猜;朱高煦却不一样,直接就说出来,倒也省事了。

朱高煦也不想和胡濙说太多不相干的话,他马上又开口问道:“胡部堂,你在礼部当官好几年了,在国子监、直隶各县学应该有很多士子称你为老师罢?”

胡濙沉吟片刻,神情凝重地作揖道:“臣虽为人师,圣上却是臣等之师。”

朱高煦点点头道:“朕听人说,建文朝兵部尚书齐泰、是不主张建文君臣削藩的。‘靖难之役’时期,齐泰也多次出言劝诫。朕觉得他被定为奸臣,好像有点冤枉。”

胡濙的眉头已经紧皱起来,神色非常严肃。或许他已领教了新皇办大事、也是十分轻巧痛快的作风,此时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果然胡濙沉喃喃道:“圣上所言极是,可是太宗皇帝‘靖难’之时,齐泰的名字是上了檄文的。太宗皇帝名正言顺……”

朱高煦听出了胡濙的言下之意,立刻毫不顾忌地打断胡濙的话,“朕不会给建文君臣翻案的。只说齐泰一个人冤枉,他其实在‘靖难之役’时期,心是向着靖难军的。你找人写点文章,帮他平冤,办得到吗?”

胡濙想了一会儿,忙拜道:“臣领旨……办得到!”

朱高煦点头道:“很好。胡部堂叫你那些门生写文章,从气节上、道德上、大义上,彻底给齐泰平反;把他写成一个道德高尚、忠孝两全、德才兼备、忧国忧民、大公无私的人!就算他做过啥不好的事、对‘靖难之役’不利的事,你们也要着重写他的苦衷、心是为国为民的,最多算是办法不好。”

胡濙的脸有点红,但还是斩钉截铁地下定决心道:“臣必不负圣上重托!”

“朕是个讲信用的人。”朱高煦随口道。

胡濙对这句话有点困惑,但没有多问。

朱高煦这句话说出来、确实不合时宜。因为他是指在巫山桃源之时、许诺过齐泰的事;而这些事,胡濙显然毫不知情,他也不可能理解朱高煦的意思。

朱高煦轻轻抬起手一挥,胡濙便作揖告退。

今日比较重要的事,都办完了;朱高煦自问办事还比较效率。但是御案上摆着的奏章,仍旧没有批阅完,最近几天的奏章特别多。

他瞧着那些奏章,忍不住开始寻思、想改革批阅奏章的制度。

别的革新,他现在不能急着做。但是批阅奏章的法子,并不涉及国策大政的定论,改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大明朝从洪武年间之后、便没有宰相了。太祖皇帝的精力特别好,七十多岁的时候每天还亲自批阅奏章;而太宗皇帝,便没有太祖那么好的精神了。太宗的法子、是把日常批阅奏章的差事拿给太子做,然后派人监督太子,再定期检查太子处理的政务。

朱高煦也没有太祖皇帝那么好的精神,他连太子也还没有。他相当不习惯、成天在这里处理政务。

因为朱高煦做藩王的时候,藩王府的那点政务根本不重要、地方上还有官员在操持诸事,他早就习惯几乎不管政务的逍遥日子了。

只不过现在不能再那么干了,大明江山已是他的,当甩手掌柜必定不行;何况万一被人从皇位上干下来,下场之凄惨可想而知。

朱高煦准备多想一下,望着那堆奏章怔怔出神了许久。

……

最近这些天,家眷全被逮进诏狱的人,只有袁珙、谭清、杨荣三家。别的“首恶”只是其本人进了诏狱,别的家眷都被看守在家中,等着三法司确定罪刑。

反倒是那些人家乡的宗族、亲朋,更倒霉!大理寺快马送去公文,叫地方州县官员看住那些亲戚、不准他们出远门;但地方官生怕走脱了罪人,径直把人抓了关进了牢里看管。那些被牵连的人,毫无准备便吃了牢饭。

但凡与东宫党羽有点关系的人,都是人心惶惶不得安生。耿浩也是其中之一。

在此之前,耿浩一直以为、明媒正娶的“袁氏”是太常寺卿袁珙的宗亲。因此听说袁珙涉嫌弑君大罪,锦衣卫在抓他的家眷亲朋好友时,耿浩便吓了个半死,因为他算是袁珙的亲戚了;于是他赶紧只身跑出了家门避祸!

可是京师最近还在戒严,城门查得很紧,耿浩便只能逃到一家客栈里、先躲一阵子再说。

耿浩出门的时候带着一马匹、一点钱。不料他在客栈住了才两天,马竟然被人从马厩偷走了!钱袋也不知被谁摸走了!

他又怕又气,在一座庙子外面的屋檐下住了一夜。结果他根本不想吃那个苦头!只待了一天一夜,他便又冷又饿又怕,甚至还觉得庙子有鬼。

耿浩只能硬着头皮回家。门子认出了他,急忙让他进了大门。耿浩便垂头丧气地往内宅里走,想先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吃顿热饭。

不料他刚走进去,忽然看见一个赤着上身的后生、从他的房间里跳了出来!那后生怀里抱着衣裳,撒腿就跑。

“你娘的!”耿浩愣了一下之后马上明白咋回事了!他大骂一声,便往前追。这时他的娘子“袁氏”涨红了脸,只穿了一件红艳的肚兜奔了出来,竟然拽住了耿浩。

耿浩见那后生正在爬围墙、半天也没爬上去,耿浩一边想挣脱袁氏,一边大骂:“老子要杀了他!你还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