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为情所困

夜色中的空气泛冷,旁边还有乐至侯张盛书写时、笔毫在白纸上的“沙沙沙……”声音;刚才王狗儿说了很多话,张盛听在耳里、现在还没记录完。

气息莫名有些悲凉,然而朱高煦心头却已有些许快意。

这种快意,仅仅是获胜的喜悦。

虽然他对朱棣的亲情有限,未曾产生那种父亲死后的悲伤;但在名分上、在人们眼里,朱棣是他的父亲,朱高煦也从朱棣那里继承了很多东西。

父皇被人谋杀,朱高煦认为“应该”找出真凶,否则会觉得自身无能;而现在他做到了。朱高煦在某些事上,确实是一个有点争强好胜的人。

“把人叫进来,带王狗儿回牢房。将他与肖继恩一道,凌迟处死。”朱高煦挥手道。

张盛抱拳道:“臣遵旨。”

王狗儿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朱高煦,似乎欲言又止。

朱高煦转头看着他,说道:“朕并没有食言。几天就能死,已经算痛快了。你谋害朕的父皇,朕不可能轻饶你,不然将惹后人耻笑!”

王狗儿被人带走,朱高煦犹自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他正想起身回宫,忽然想到了被关在诏狱的姚芳、以及太监王贵叙述的姚芳的事。朱高煦便继续在椅子上坐着,下令将姚芳带上来、谈几句话。

没过多久,戴着镣铐的姚芳,便被张盛带进屋来了。

相比王狗儿遭受的虐待,姚芳虽穿着囚服、待遇却好得多。显然狱卒认为姚芳有关系、还有翻身的机会,所以没敢太得罪姚芳。事实也如此,不然姚芳一个囚徒,不可能再见到皇帝。

姚芳艰难地跪到地上,说道:“罪臣叩见圣上。”

朱高煦一时没理他,转头对张盛道:“将姚芳的军籍划掉,锦衣卫的军职不再恢复。过一个月,把他放了。”

张盛拜道:“臣领旨。”

朱高煦转过头,看着姚芳冷冷道:“你要记住,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姚芳道:“臣叩谢皇恩!如若再犯,必不脏圣上之手。”

朱高煦看了一眼张盛。张盛便鞠躬一拜,退出了房间。

“起来罢。”朱高煦抬了一下手。姚芳拜谢,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带着枷锁弯腰站在地上。

房间有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朱高煦才开口道:“你的事,我都听王贵说了。”

朱高煦心里、其实挺理解姚芳的感受。他前世遇到过的事,与姚芳不太一样,但确实也被女友伤得很深,那时的情绪难以调节。

姚芳抬起头,用一种敬仰而亲近的眼神看着朱高煦,问道:“圣上教臣,那样的事该怎么做?”

朱高煦不动声色道:“你姚芳也在锦衣卫多年历练了,还用教吗?”

姚芳有点尴尬,说道:“是,臣一时心窍迷住,糊涂了。”他叹了一口气道:“太难忍受、实难释怀,臣已有死心,没有顾得上太多的事。后来想到辜负圣上信任,臣那时才懊悔莫及。”

“后悔是最没有用的事。”朱高煦道。

朱高煦观察了一会儿姚芳的神情,见他很难受困惑的样子。不知怎地,朱高煦在心里怪罪着姚芳,仍也对他有几分亲近感。

朱高煦不禁多说了几句,语气也更平近:“而今是丈夫定的规矩,你还能把儿女私情弄成这样,我对你也挺服气。”

他一边说,一边腹诽:这个时代对妇人的管制是从思想上三从四德洗脑,律法上妇人一旦不守妇道下场非常悲惨、简直是身败名裂;若是姚芳换个时代,那不是比朱高煦当初还惨?

姚芳叹了一口气,望着朱高煦道:“请圣上教我。”

朱高煦想了想道:“你不要太执着,大丈夫应以实力为上。只要你还有荣华富贵,大不了换个人,甚至你还可以同时占据一群妻妾。”

姚芳道:“圣上之意,大丈夫要无情么?”

朱高煦摇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非要自己无情无义,也是一种执着。”

他沉吟片刻,又道:“大概……半分真半分假,半分明白半分糊涂。不要对妇人期许太高,也不用抓着个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掏心掏肺罢?提得起、放得下,方能不为情所困。”

姚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又道:“你知道、王氏生前对你是甚么心思?”

不等姚芳回答,朱高煦接着说道:“冷漠。她不会太关心你的死活,你就算为她要死要活、也没半点用;她知道你待她的真心,因此也不怨恨你,不会想看你倒霉。所以你才会上蹿下跳,却无可奈何!

而你,直到现在还因她以前的事、怒不可遏,跑去肖家做那等暴戾之事!不管你是愤怒、还是怨恨,但你心里还有那个王氏。姚芳,你得放下了;王氏以前对你的心思,才是你应该回报的态度。”

姚芳挪动了一下,铁链哗啦一声响,他鞠躬道:“臣多谢圣上点化。”

朱高煦道:“回牢房去,再冷静一个月。这一回你不是初犯、我本不想宽恕你,但以后决不能再给朕惹是生非了!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吗?”

姚芳忙道:“臣领旨谢恩!”

朱高煦双手在大腿上一拍,人便立刻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他在诏狱衙署里带着一众锦衣卫、坐车走承天门、端门到午门;接着锦衣卫将士留在午门,一众宦官簇拥着他继续往北走。

朱高煦回到后宫区域时,宫殿之间的房檐下、路边已亮起无数宫灯。在绚丽暧昧的灯火下,富贵的皇宫显得更加华丽美妙。

他的心情越来越好了。在彻底挖出父皇驾崩真相之前,他有点高估刺客的实力,心里总是隐隐不安;但现在,他觉得轻松了很多。那些刺客,不仅被抓出来除掉了,而且他们能成功也有一定的运气、并非那么可怕!

朱高煦刚走到乾清宫外,便见太监曹福躬身走上来。因为曹福多次给朱高煦找女人,所以朱高煦一看见他晚上迎到乾清宫来,便猜出他的目的了。

大明朝皇宫没有“敬事房”这个机构,皇帝既不翻牌子,也不怎么遵照周礼、嫔妃轮流侍寝的规矩(周礼每晚都要临幸嫔妃,且有时候一晚上的规矩是御女数十人,寻常人的身体受不了);所以通常是皇帝喜欢谁,就找谁侍寝。

而负责通知嫔妃准备的太监,常是当值太监。各皇帝亲信的太监,不管怎么职务,只要得了圣旨,都可以负责去准备。

曹福这个尚膳监太监,却似乎对此事很是尽心尽力。他这时走上来便躬身道:“皇爷,奴婢听到禀报,各宫里都亮着灯,等着皇爷哩。”

朱高煦笑了一下,回顾乾清宫内外当值的宫女,抚掌道:“此时时辰不早了,今晚便不用叫她们了。朕瞧着这些宫女长得也挺不错,叫她们都进来宽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