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父女

去年年节时,三皇子与龙雀军的核心人马都困在淅川城、荆子口两地,临江侯府内自然是丝毫没有过年节的气氛。

今年,临江侯府改为临江郡王府了,但此时距离文学从事韩谦胁裹左司兵马潜逃已经过一个半月的时间,但恶劣的影响并没有消去,年节期间的气氛,就仿佛笼罩在暴雨来临前的乌云之下,令人喘不过气来。

内部进行一轮更严格的清查,执行更严格的监视制度,这已经是搅得鸡飞狗跳,但更严重的是潜逃事件对郡王府声势的打击。

潜逃事件暴露出三皇子的御下能力薄弱。

虽然对年后才十六岁的少年提出要有极强的御下能力,本身就是一种苛求,但是要想破除立嫡立长的常规,成为大楚的接班人,这就不是苛求。

潜逃事件也暴露出郡王府的班底存在严重的问题。

这种情形下,朝中诸多王公大臣,还有谁会倾向主张用三皇子替换太子,成为新帝的侯选人?

三皇子以及沈漾等人多次被陛下召入宫接受质询不说,龙雀军原计划从均州征调一部分兵马,以周惮为首,到金陵组建骑营的计划,也被陛下直接叫停。

这部分人马在均州已经完成征调,天佑帝一纸诏书,将周惮及这部兵马调入鄂州驻守。

虽然天佑帝在诏书里没有明确意图,但明眼人心里都清楚,韩谦的这次潜逃,没有潭州的默许、放行,是不可能顺利抵达叙州的。

朗州北面的荆州,历来是朝廷西防蜀地、南镇潭州的重镇,乃是大将张蟓率部在那里坐镇,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从岳州往东,经鄂州、黄州到江州,长江沿岸,特别是南岸的防御空虚,天佑帝将周惮所部调驻鄂州,意图还需要说出来吗?

当然,在调周惮驻防鄂州之时,天佑帝还特地下旨在金陵城里赐了一座宅子给周惮,用意则更明显,就是要周惮将妻儿老小作为人质都送到金陵来,再去鄂州出任行营军使。

像郭亮、高承源、李知诰、周数、陈景舟乃至郑兴玄、周元、张潜等郡王府及龙雀军主要将吏,都在凤翔大街附近给赐了宅子,说白了就是方便就近监视,防止再出现潜逃事件。

这件事件,对郡王府及龙雀军的打击,是相当严重的,但一直拖到元宵节,朝中都没有讨论最终的处置结论来。

事件很显然并非郡王府低级官员潜逃那么简单。

叙州刺史韩道勋的请罪折子送入金陵已经有半个月了,池州刺史韩道铭在年前就主动赶回金陵“述职”,留在金陵的韩府等候处置;而七十多岁的韩老太爷韩文焕,更是让家人抬着病榻进京,要进宫请罪。

只是天佑帝没有恩允韩文焕进宫,对韩道铭滞留京中也无任何表示。

这时候自然少不了有落井下石的,但偶尔有几道参劾韩家的折子送进宫里,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一辆马车车辙辚辚的驶入兰亭巷,用羊角熬煮成的明角车窗,将寒风抵挡在车外,还能让外面的光明透进来,能大致看清楚车外的景物,不得不让人赞叹从秋湖山匠坊传出来的这种办法,真是巧妙。

“父亲,陛下不是已经很有培植三皇子的倾向,韩谦为何要潜逃去叙州?”

王珺穿着裘袄,脸蛋衬得越发娇艳明丽,虽然马车没有停下来,但她将明角窗推开一角,看到韩家大宅的门庭此时正被数名身穿褐衣甲袍的兵卒守着,门槛上积有灰迹,显然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人推开那两扇门。

这一刻,王珺情不自禁想起两个月前,她夜闯兰亭巷来救殷鹏的那一幕。

虽说当时她隔着庭院,在夜色灯光遥遥看了韩谦一眼,但韩谦挥手那一瞬时的洒然似印在她的心间。

便是那一刻的印象,叫她越发难以理解韩谦的这次潜逃。

只是那一瞬的感觉难以作为理由问出口,王珺在她父亲面前,也只能问在三皇子有夺嫡希望之际韩谦为何要潜逃。

“谁知道呢?”

王文谦摊手说道,他的心思再细腻,也不可能猜到女儿心里的疑惑到底是什么,不过,三皇子是不是曾有夺嫡的希望,他也只是一笑了之,三皇子的根基还太浅了。

不过,他此时想到韩道勋、韩谦父子二人,他就没有琢磨透过,此时多想也无益,令他发愁的,乃是临江郡王府声势大受打击,信王的机会也随之变得更加渺茫,因为陛下那边此时更不敢轻易去动当下的棋局。

“陛下会如何处置此事?”王珺又问道。

“又能如何处置?”王文谦摊手说道,“韩道勋、韩谦父子太过聪明,叙州在潭州以南,说不定暗中早与潭州勾结,陛下是出兵剿之,还是令潭州剿之?怎么做都是两难,我估计陛下沉默那么久,等忍下这口气,说不定会反其道而行之啊!”

“反其道而行之?”王珺疑惑的问道,“难不成还对韩家父子赏功给爵不成?”

“鞭长莫及,还能如何?”王文谦苦笑着说道。

“哦!”王珺轻轻应了一声。

这时候马车拐出兰亭巷,王珺不经意间看到兰亭巷后面的靠山临街院子里,门扉打开一道缝,有个绿裳女子往这边张望过来,讶异的叫了一声。

王文谦扭头看过去,那绿裳女子的头脸已经缩了回去,门扉重新关闭起来,问女儿王珺:“你看到谁了?”

“好像是殷叔叔所说的那个春娘!”王珺当初也只是远远看过春十三娘一眼,事后再听殷鹏提起过,此时也是十分的肯定,说道,“韩谦当初就是在这个春娘的宅院里,捉住殷叔叔,女儿担心殷叔叔会受害,情急之下赶去求情,没想到真将殷叔叔救了下来。如今想来,韩谦当时意识到冯家突然转变态度后,更主要的是防止这个春娘会落到我们或者太子手里,只是这么个人物,怎么不是韩谦的嫡系,没有跟着去叙州?”

王文谦眉头微凝,目前据他们渗入临江郡王府的信息源,能确认缙云楼左司乃是信昌侯李普与韩谦共同暗中筹建,里面定然有韩家的嫡系,也有信昌侯府的嫡系。

这个春娘没有随韩谦潜逃叙州,自然应该是信昌侯府的嫡系。

就韩谦这次潜逃而言,必然是精心准备的,或许在冯家案发之前,韩谦就早已经有这个念头了,要不然很难如此顺利。

只是就当时的情势而言,要是信昌侯府在左司的嫡系力量受到重创,岂非更利他潜逃?

……

……

“是什么人从兰亭巷出来?”姚惜水站在院子里问道。

“没看清楚,”王珺坐在车厢里,光线颇暗,春十三娘自然看不清楚,说道,“马车看似普通,但装的是明角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