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 出使(第3/3页)

邓泰、张松、周通、郝子侠等将皆是李知诰这些年带出来的嫡系,柴训代表其父柴建而来;此外苏红玉以及李知诰的长子李挚,也坐在大厅之内。

冯翊与他们都不算陌生。

任何一方势力,在这种生死关头的抉择上,都不是谁能完全无视部属的异议而一言定之的,这时候他撇开姚惜水,看向邓泰等人说道:

“这些年恩恩怨怨,谁是谁非很难说清楚。我冯翊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并不重要,但韩谦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不要管那些高高在上、自诩清流之人在说什么,你们摸着自己的胸口想一想,他真是无信无义的奸佞之徒吗?与知诰兄及诸位一起守住淅川,是谁的功劳最大?与诸位一起平定潭州、开湖南行尚书省,是谁的功劳最大?联姻蜀国,乃至平定金陵逆乱,是谁的功劳最大?杨元溥他这一路是谁扶上帝位,最终又是谁容不下谁、百般猜忌,逼得谁不得不放弃最大的拥立之功而退守叙州?水师覆灭、梁军南下,又是谁站出来力挽狂澜?不错,这时候棠邑是有自立之心,不再怎么听朝廷号令,但这一局面又是谁造成的?老大人身受酷刑而死,是谁一手促成的?另外,诸位再能昧着良心,也不能说杨元溥最后是死在我们手里吧?而你们最终守不住邓均等州,不得不狼狈的溃守梁州,那也是兵败所致,但棠邑除处处给你们留一线余地之外,可有用过什么不能拿到台面上的卑劣手段?相比较之下,晚红楼这些年又用过怎样的手段,想必你们都是清楚的。不错,现在河洛是岌岌可危,但就算我们守不住河洛,你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相反你们还能获得极难得休生养息的机会,日后还能多些跟蒙兀人讨价还价的筹码,卖个价钱。而我们倘若能侥幸守住河洛,你们想想看,梁帝朱裕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几次大谋都为韩谦所坏,但他却敢将朱氏宗室以及大梁江山都托付给韩谦,你们手里就这点的仨瓜俩枣,有什么值得担心这担心那的?说实话,我空手而归没什么,我也相信知诰兄不会为难我,但我就这样空手而归,只会打心眼里瞧不起在座诸位——对了,也不怕告诉诸位一声,吕轻侠发动宫变刺杀杨元溥,功败垂成之际,蒙兀人潜伏在金陵的人手,曾试图阻拦、拖延你们的家小出城——这一点红玉夫人与张松你们逃出金陵城时不会毫无察觉吧?而蒙兀人他们是什么用意,想必你们心里是极清楚的,那一夜蒙兀人在金陵城被我们总共狙杀了三十七名暗桩秘谍……”

邓泰、张松、周通、郝子侠、柴训等人默然无语,他们在军中为将,即便各自的立场不同,即便这些年与棠邑明争暗斗,但也都是务实之人,这一刻也都默不作声,不发表什么意见。

冯翊又看向姚惜水,说道:“姚姑娘,你心里想着李家宗室被杀得人头滚滚落地,余恨难消,我能理解,我冯家也差点被灭族,韩谦更是心怀杀父大恨,但我想不管谁,承受这世道之不公,都不大可能比得满心赤诚想解江淮危厄,却遭百般算计,又受五马分尸之刑的老大人吧?老大人行刑之前给韩谦留下一封血书,以姚姑娘你的心胸,你猜一猜老大人在这封血书里给韩谦留的是什么话?”

“我怎么猜得到?”姚惜水绷着脸,冷声道。

“这要从老大人早年在楚州任吏时一段往事说起,”冯翊徐徐说及韩道勋任职楚州地的旧事,说道,“这段旧事一直埋藏在老大人的心里,临刑时所留血书,只写了这么一段话留给韩谦:‘楚州旧事,积郁多年,辕刑在即,此生恍然眼前,真觉生死事小矣,吾儿勿以为念’……”

“真有这样的血书?”一直沉默坐在李知诰身侧的苏红玉,这一刻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冯翊说道:“我此时何需欺你们,韩东虎当初便是拿这封血书潜往徐州去见温暮桥,说服温氏投附棠邑。”

“啊?”苏红玉怔怔的看向李知诰。

温氏族人是如何被掳往棠邑以及温博、薛川、曹霸等将又是为何能放下重重顾虑,率罗山守军向棠邑投附,这两年他们一直为这事困惑不解,却怎么没有想到韩谦是凭借这封血书,就轻易化解掉温暮桥、温博父子最终的顾虑。

“仇恨是什么,前朝覆灭,战祸如虎,你李家宗室人头滚滚落地,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五十年来,河淮、关中、江淮、河朔、河东多少人头滚滚落地,”冯翊说道,“其他不说,仅以梁金两州为例,前朝鼎盛之时,两州人丁繁盛,逾四十万口,而在王建收梁金两州为蜀土之后,丁口则不足四万,十去其九的人头滚滚落地啊。而以淮西五州为例,前朝晚年在天佑帝任寿南节度使之前十年,淮西犹有四百万人丁,但短短四十年后,淮西仅录得七十余万口,三百万颗人头滚滚落地——他们的人头,与你李家宗室相比,孰轻孰重?姚姑娘念念不忘旧仇,却不知这满天下的亡魂,要找谁去报仇雪恨?姚姑娘念念不忘旧恨,满心想着河洛、淮西支离破碎,以尝旧恨,但姚姑娘你却没有想过,河洛、淮西支离破碎,河洛、淮西四百万残丁,有几人能逃得过这一次的大劫?逃不过这次大劫的孤魂野鬼,又能找谁报仇雪恨?”

“冯翊,河淮人头滚滚落地,又不是我所为,你说给我听,又有何用?”姚惜水咬牙切齿的盯着冯翊叫道。

“姚姑娘,你真是入了魔障了,”冯翊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与胡虏勾结,使晋地陷入敌军,使关中、河淮战事糜烂。其他皆不说,仅梁师雄、萧衣卿掘开禹河大堤,洪水滚滚而下,仅去年陈许汝荥颍谯濠楚泗海诸州溺水而亡者,就多达三十万人,背井离乡、流亡于野者更是多达上百万人,姚姑娘你说说看这些人的命运惨不惨烈,姚姑娘你能说这些与你绝无干系?再者,梁州城此时有十数万军民嗷嗷待哺又有何罪,仅仅要因为姚姑娘你念念不忘前仇旧恨,就拒绝接受最快明后日就能送来的援粮而活活饿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