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我真的弱不禁风39

二十年后天下一半的土地将无人耕种,这个结果是在太荒唐,即便柳洺的模型建得无懈可击,依旧有大半人不相信。

柳洺不和他们争辩,只给他们看近三年的数据。不说未来,只看过去三年,本朝人口总数看上去缓慢增长,实际上增加的男性远大于女性,而且除去士工商三个阶层,农民的总人数几乎没怎么改变。因为经济越强,富贵人家越多,土地兼并越严重,离开土地的农民会越来越多;柳洺又拿出近三年新生儿数据,这是国家未来的支柱,可是这个数据增长的速度太不可观。

除此之外,当年西北之战伤亡惨重,前年南边涝灾人口锐减,这个缓慢的增速挡不住一次天灾人祸,随时可能成为负增长。

如果有人此前还能喊着:过去二十年都过来了,未来二十年怎么可能人口如此极速下跌,看到新生儿数据也没话说了。

尤其柳洺着重点出了男女性别比。

现实赤裸裸摆在眼前,可是没有一个大臣敢出头提出“鼓励寡妇再嫁”的建议。为什么?在教条森严到几乎变态的当今,谁说这样的话就是文人中的败类,纵然一片向好之心,也会被认为是枉读圣贤书。

柳洺早已预料到这个情况,皇帝私底下询问她可有解决之道,她故作为难,表示要回家考虑斟酌几日,再回禀皇帝。

然而她还不曾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人出乎意料地站了出来。

是张子文。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改过去明哲保身的作风,层层上递,将奏折递到了皇帝手中。奏折洋洋洒洒写了满篇,主旨就是鼓励女子再嫁。

皇帝何尝不是在等这个“出头鸟”,之前他寄希望于柳洺,希望向来办事圆滑的柳洺可以想出好办法。自从柳洺拿出统计数据后,聪明点的人都明白女子守节可能会被颠覆,但是谁都不想成为第一个“罪人”,包括皇帝。因为他们都受本朝“正统”儒学影响,觉得女子守节是应当的。可是这个应当放到天下兴亡前,就可以变成“不应当”,缺的是不怕被戳脊梁骨的倡议者。

柳洺对张子文的挺身而出很震惊,这和当日揭发户部侍郎不同,张子文迂腐,柳洺了解他,完全想不到他竟然会站出来支持女子改嫁。

与预料中一样,那天朝会,张子文被群起攻之,他本就嘴拙,官职又低,被一群犀利的文人讽刺得面色通红,体无完肤。

柳洺一手创造出眼前难得的局面,虽然出了张子文这个意外但绝不会因为他而放弃机会,她及时站了出来,解救张子文。

她没有直接支持张子文的观点,而是拿出一份新的数据,全国可开垦的耕地面积、当前实际登记造册的耕地面积、三军人员编制情况、全国商业税银情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们的人口缺口非常大,如果鼓励生育,只要人口数量上来,那么粮食产量会提高、军队实力会更强,而且随着西北商道打开,经济交易越来越频繁,从商的人员也有很大缺口,一句话,只要有足够的人,陛下的江山将会更繁荣昌盛。

一代代皇帝发展下来,朝廷已经进入守成期,也就是到了王朝的巅峰,不思变,接下来就是往下走了。皇帝有这个危机感,想要拉着这个国家继续向上,柳洺画出一片美好的蓝图,说,如今国家原地踏步的原因是人口不够多。

这是实话,向普通人家蔓延的森严教条正在束缚这个国家的生育力,教条越严格,女子的社会生产力越低,重男轻女越严重,男女比例越发失衡,女子的生产力彻底被废,相当于一半的生产力消失,加上土地兼并、贵族阶层越来越庞大,穷人愈穷富人愈富……所有的问题最后指向一个结果:揭竿起义。

这可能是百年后才会出现的结果,可是没有一个皇帝愿意自己的皇朝在百年后消失殆尽。他们更希望万世绵延。

皇帝动摇了,他相信了柳洺的数据,并且想要改变。

但是依旧有许多迂腐的文人,坚持柳洺是危言耸听。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柳洺递交了数据就不再和他们争吵,而且脾气特别好,他们说这个不可信,她也一反常态没有争辩。

熟知她性格的人心中一凛,直觉她又有后手。

但是一直到下朝,她也一幅老好人的模样,没有祭出三寸不烂之舌大杀四方。

这日下值回家,柳洺遇到张子文,确切地说,是张子文凑了过来。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告诉我。”

柳洺打量着他,将近三十的张子文已经开始蓄须,年轻时文质彬彬,如今看着比她还大一轮,和张蔚恒比起来,张蔚恒年纪更大,却依旧像个公子哥儿,反倒是张子文,眉间多了常年皱眉形成的褶皱,像个中年大叔。

她真的好奇:“你怎么会想到提倡女子再嫁?”

张子文看着她眼中带着了然:“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以前我也觉得女子守节是应该的,但是……”他垂下眼,“我想帮你做这件事,哪怕只出一点点的力。”

柳洺挑眉:“张大人以为我想提倡女子改嫁?”

张子文被没有被她这个态度糊弄,他似乎认定了柳洺的意图:“我可以帮你。”

柳洺不屑地笑笑:“张大人有自己的政见可以提,不必说什么帮我,本官只是尽忠职守,没什么其他意图。”

张子文见她要走,连忙拉住她,低声说:“你不是为了柳小妹吗?”

柳洺倏地看过去,咬牙低声:“你不配提!”

张子文脸僵了僵:“我知道,所以我想帮你做一点事,至少……至少下一个姑娘遇到我这样的人,不至于……”

柳洺冷笑:“你也知道自己是人渣?知道还凑过来?”

张子文面色发白:“柳洺!”

柳洺语气很冷:“张子文,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你,一辈子都不配在我面前提我妹妹,记住这一点!下次再来恶心我,别怪我做出什么来,我不报复你不是你人好,是我怕手脏!”

张子文:“我只想为你们做一点什么。”

“不必!”第三个声音插进来,柳洺看过去,是张蔚恒。他直接走到柳洺身边,与她肩靠着肩,冷冷看着张子文:“你辜负了一个娶了另一个,觉得心怀愧疚又回头想要赎罪,你想过家中妻子什么感受?”

张子文皱眉:“这是本官与柳大人之间的公事,这位兄台的话太过无理奇怪。”

柳洺哼了一声:“张大人有自己的想法大可以像早上那样提出来,不必拉帮结派找上本官,本官最讨厌的就是结党营私。”

张蔚恒瞥了张子文一眼,张子文看出里头的得意,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