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8章 倾轧无度

使者传达完来自信都的指令后便直接告辞,并未久留,实在是襄国已是与交战的最前线,对于胆小的人而言,于此多留片刻都倍感心惊肉跳,唯恐遭遇不测。

待到送走了国中使者,武安王石琨发声留下了麻秋,似有要事垂询,却并没有留下张贺度。

如此差异对待,张贺度心中自有愤懑,视线在石琨与麻秋两者之间游弋一番,口中则发出几声意味莫名的冷笑,继而便起身径直而去,可谓十足的无礼。

目下国中储位空悬,虽然因为晋军带来的军事压力极大使得内部争斗尚未白热化,但也难耐蠢蠢欲动之心。石琨与麻秋这种宗王与实权大将的搭配,在张贺度看来自然也是难免图谋。

不过石琨在诸皇子当中本就是中流偏下,而麻秋虽然军权在执,也不过是独木难支,而张贺度久在国中,身后自有一批守望相助的盟友,甚至他留守襄国、分割麻秋军权的职事,就是盟友出力得来,因是也不愿与石琨过于亲近,同样也不将这对搭配放在眼中。

不过张贺度这一点却是想错了,石琨这个皇子久养宫苑之内不假,也正因此对于国中群臣难免陌生,平生接触最多便是麻秋,还是因为早前在邺地作为交换筹码被送入麻秋的大营中,所以对于麻秋自然便多了几分信任。

但若说石琨对储继之位有什么想法,又或者麻秋渴于拥从之功,那实在是张贺度以己度人,自己想多了。

待到张贺度离开,石琨也屏退殿上闲杂人等,凑到麻秋席侧,一脸的忧愁惶恐:“请问麻侯,襄国是否有必守之理?是否有必守之力?”

听到石琨这问题,麻秋一时间也是语竭,他对于石琨这个软弱的皇子,心中是有几分不屑,更是没有丝毫要帮助石琨夺位的念头。

不过与石琨保持一个相对亲密的关系,对他而言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储位未定之前,谁也不知主上心意如何,借由这一点关系,麻秋也能暂时压住张贺度一头,使得对方不敢擅动。

石琨如此直言相问,颇令麻秋感觉尴尬,晋军步步毕竟,襄国城内之众却乏于有效的制约手段,他脸皮再厚,也不敢笃言能够击退晋军,只能垂首说道:“末将麾下数万卒众,俱为国中忠烈之徒,同心协力,死战无退……襄国旧畿所在,主上也绝不会坐望襄国失守,关键时刻肯定会遣大军来援。”

“若真如此,那自然是好……”

石琨听到这话,只是叹息一声,很明显并不怎么相信。他去年本就是直接在建德宫被掳走,至今犹有余悸,如今虽然归国更侥幸封王,却也没有觉得自己已经受到主上看重,反而有种被遗弃的感觉。倘若主上真的对他关怀备至,便不会将他留在这处险地,而是将他接往信都。

不过他毕竟只是幼弱少年,心计、见识都是短浅,几次传信哀求主上希望能够前往信都,非但没有获允,反而受到严厉斥责,也不敢再继续哀求,更是全无自救之法。

殿中气氛变得沉闷许多,麻秋正待要起身告辞,准备前往城南前线督事,便又听石琨说道:“卫军与我,乏于情谊,姿态殊少恭谨,我、我也实在不敢深信他……不知麻侯可否密遣心腹,于此中拱卫……”

麻秋听到这话,便皱起了眉头,目下前线战事吃紧,他手中卒力都有不足,石琨这里心忧自身安危,在他看来实在大可不必,若他在前能够防守住,石琨自然安全无忧,但若就连他都阻止不了晋军攻势,那么有再多守卫也是徒劳。

不过稍作转念之后,他便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石琨这个皇子虽然只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但毕竟也是主上血脉,眼下也是襄国名义上最高官长,倒也不可完全无视。

而且他与张贺度不乏矛盾,如今双方分权设防,他也担心张贺度在后方搞什么小动作,将石琨控制在自己亲信手中倒也很有必要。

虽然前方战事吃紧,但抽调几百卒力也并不困难,况且麻秋执掌邺地军权多年,哪怕不刻意经营,身畔也自有一批可信之众。于是他便小作安排,抽调八百精军进入单于台,接手了对武安王石琨的护卫。

张贺度得知此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无非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而已,反而觉得麻秋实在可笑,居然妄想能够凭着石琨这样一个角色图谋殊功。不过随后他便也抽调一部分卒力,再于单于台外围设防,乐得给麻秋他们添堵。

在张贺度看来,石琨与麻秋的同盟诚不足虑,襄国得失与否,他也不甚在意。但眼见着晋军大阵越来越逼近襄国,也实在是让他忧愁不已,担心晋军一旦发起总攻,他也要受困在被逼死战,届时非但安危成疑,也没有机会参与到国中最高的权力博弈中。

对张贺度而言,最好的情况便是迫使麻秋出城与晋军决战,胜则可解围城之困,张贺度也可乘胜杀出,大收惠利。

就算是麻秋败了,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他大可以引部弃城而走,返回信都,就算主上要追究战败责任,麻秋自是主犯,他也有手段得于免责,关键是能够保住他从麻秋手中分享而来的这些军众,乃至于趁势兼并更多麻秋的部众。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张贺度一副壮怀激烈、忧心国事的姿态,多次催促麻秋出城作战,不要作困待贼,很是树立起一副主战派的形象,反正襄国目下骑兵卒力大半都在麻秋控制中,即便出城作战,也轮不到他麾下步卒。

甚至张贺度还透露出一些麻秋以人命填充晋军战阵的打算,这摆明了就是要让步卒送死,也让麻秋颇集众怨,而张贺度则狠收了一批人心。

对于张贺度的小动作,麻秋置若罔闻,他仍然按照自己的步骤压制晋军的推进,至于出城决战则是提也不提。

这样的应对,表面上看来自是保守怯懦,但也能够极大程度遏阻晋军的推进态势,只要晋军一日没有抵临襄国城下,襄国便能暂守无失。时间若能拖得更久,待到信都形势趋稳,他也更有把握说动主上出兵来援,届时两方合军,大战晋军疲敝之师,胜算也能更大。

但人若存心坏事,实在防不胜防,又或者说事态若有变坏的可能,若是重复试探,那就总会发生。

时入腊月,麻秋还在困扰于在襄国城南压制晋军推进速度,突然得讯,张贺度出兵收监了他麾下数名部将。

麻秋此际正是焦躁,对于张贺度的诸多骚扰也已经达于一个忍耐极限,听到这一情况后,心中更是恼怒非常,率领麾下千数骑卒,直往城北张贺度大营而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动武的打算,一定要让张贺度这个蠢物付出相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