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梳理(二十一)

突然间被人叫破身份,年轻公子脸色骤变。身子一晃,便从另一侧翻下马背,顺手一摘,马鞍下斜挂着的四尺长剑也抓在手中。

隔着骏马,他才望过去,熟悉的光头亮晶晶地反射着阳光,“智化师傅?”

年轻公子本是受人注目,和尚方才的一声叫唤,又引来了周围颇多视线,年轻公子的利落动作则更加让人眼前一亮。

纷纷投注过来的视线让年轻公子脸色发青,手里攥紧长剑,眼中闪烁凶芒,“怎么是你?”

“可不正是和尚?!”那和尚笑着绕过马来,凑到年轻公子身边,他压低声飞快地说,“安心,和尚可不是来抓你的。”

年轻公子脸色却更加难看,攥着剑柄的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

长剑将出未出,智化和尚一把抓住他的右臂,卡住长剑,大声地喊了一句,“琰哥儿,你好大胆子,你爹到处找你,你却跑上京来了。”

原来是离家出走的公子哥儿。周围的路人纷纷释然。

年轻公子板着脸不说话,智化就笑着拉着他走到路边,看了看周围,见关注的人少了,就低声道,“我说,白泽琰啊白泽琰,胆子包了天,竟然做下那等大事。”

白泽琰俊脸发青,似是被拆穿了底细而恼羞成怒。手臂一振,摆脱了智化的控制。

他冷着脸,“我哪里做了什么?”

智化叹气,“你做下了那么大的事,瞒得住别人,可瞒不过和尚。”

“是谁说的?”白泽琰厉声问。

“白五哥放心,那人不会再对其他人说了。”

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白泽琰猛回头,又看见一个熟悉的笑脸,还有一个青茬茬的光头,“艾虎,你剃度了?”

“白五哥,你还记得我啊。我只是剃光头,还没钱买度牒呢。”

小沙弥笑得眯眯眼,一脸天真,想要接近白泽琰,但白泽琰手一动,随身的长剑出鞘一寸。

直刃单锋,非是长剑,而是唐刀。

艾虎吓得退后两步,“五哥你这是作甚?”

白泽琰冷冰冰地说道,“你那贼手离我远点。”

“白五哥你好没人情。”艾虎装出一脸哭相,只是手一翻,手中出现了一张黄色的纸条,瞟了一眼,就眉飞色舞。“哈,白玉堂。好名字呢。书中自有黄金屋,考中进士能有黄金屋,做了翰林才能进白玉堂,白五哥你是要去考进士做翰林了?”

白泽琰脸色又发青了起来,长刀又拔出三寸,锋刃闪着暗光,“还我!”

“化名容易化身难。”旁边的智化拿过黄纸条,交还给白泽琰,这是旅人证明身份的过所,“你这相貌,画在海捕文书上,也会让人多看两眼。穿州过县,你以为能瞒得过?”

“不劳费心。”白泽琰冷冰冰地说道。

“怎么能不费心?”智化叹道,“真不知你在想什么?军职不做就不做了,逍遥自在也好,何苦再困着自己。”

“阿弥陀佛。”智化又叹息道,“和尚早就说过了,杀性要收敛。你这性子,杀气就太重了。”

“和尚你还是这么嘴碎。艾虎你怎么就跟着这个师傅?”白泽琰不再那么冷硬,而是一脸烦躁,只是右手还是搭在剑柄上。

小沙弥一蹦一跳,“跟着师傅有饭吃。”

智化再是一声长叹,“琰哥,你不该留在开封府里的。办完事就该走。”

智化左一声叹,右一声叹,仿佛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地乱飞,白泽琰越发地烦躁,“我要出城简单得很,只是有事还打算没走!”

智化又是叹气,“和尚知道你有过所。但过所现在多容易开?有了照样严查。”

如今开封人出外旅行容易,只要在就近的派出所开一张过所就可以。就是别的地方,去衙门里开一份出行凭证也很方便。如今远行,多是乘坐列车,各州各县在铁路中参股的豪门,都盼着乘客越多越好,哪个官吏敢居中刁难,多索好处,能保下一条命都是好的。

“你待怎样?”白泽琰强忍着拔刀的冲动,瞪着智化,“跟在我身边,小心你们也被当成人犯。”

智化单掌行礼,“和尚只是来想指点琰哥一条活路。”

“活路?”白泽琰傲然冷笑,“我这一刀一枪,哪里挣不出活路?”

智华摇头,“你就是太依赖武艺,路才会越走越窄。”

白泽琰默然片刻,忽地一瞪眼,将前面一个探头探脑想听墙角的人瞪了回去,然后低声问,“那和尚你说该如何?”

智化低声吐出两个字,“自首。”

白泽琰双眼瞪起,一股杀气飚出,阴狠地说,“和尚你倒是说说,我若是去自首,可能保住性命?!”

智化不惊不扰,“如果你一路逃出京城,远去域外,倒有一半能保住性命。但你甘心吗?”

白泽琰沉默了下去,却说道,“开封府我是决然不信的。”

“不是。是去韩相公府上。和尚认识一人,与和尚有过命交情,他能安排好。”

白泽琰又沉默了一阵,问:“要我怎么做?”

智化大喜,扯着白泽琰向前,低声道,“且听和尚细细道来。”

……

一刻钟后,丁兆兰出现在三人汇聚的地方。

身后跟着七八名捕快,前呼后拥,颇有一番声势,引得周围人人侧目。

领头的一名捕快指着道边的小巷:“小乙哥,那贼人应该就藏在这里面。”

丁兆兰点点头,吩咐道:“都去四面问一问。”

两分钟之后,四散出去的捕快带着他们打探到的消息纷纷回来。

“还有党羽?”

虽然来迟了一步,但丁兆兰丝毫不急躁。

“没事。”他对手下说,“多了两个和尚,这目标就更加明显了。”

领着手下人,丁兆兰继续追踪下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带着人来到了汴水边。

隔了一条汴水,丁兆兰一眼就看,一名白衣公子和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就在河对面,眼看着就要转过街口去。

他左右来回一望,过河的虹桥前后都在一里外,如果走虹桥的话,就又要耽搁几分钟了。前面不远就是市口,在旁边还有瓦子,比起人头涌涌的地方,还是河边大道最好拦人。

丁兆兰指派着,“你们从前面绕过去,你两个,从后面走。都散开来,用车马遮挡,别让他们看见。”

“小乙哥你呢?”

“俺抄近道。”

丁兆兰两步上前一个飞纵,跨过一丈多宽的河面,跳上了河中的行船。船只摇摇晃晃,乘客惊叫了起来,艄公指着丁兆兰就要叫骂,但丁兆兰的下盘却稳稳当当,扬了扬手中铁尺,镇住了艄公,就又是一跳,跳上了隔邻的一条船。只见他在几艘船只间两蹿三跳,几个起落就到了紧贴对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