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辛丑和约

李鸿章在北京沦陷后才到达天津,他这时的官衔是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武卫军统帅及议和大臣,这些官衔对于八国联军所占领的天津是发生不了作用的。他之所以受洋人尊重,完全由于他个人的国际声望。他于光绪廿六年(1900年)八月间抵达天津,几乎是和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抵津的时间相同。可是他们两人正式见面则是九月廿四日在北京会面的。

瓦德西事后五天曾向德皇作一详细报告:“……余曾接见庆亲王及总督李鸿章。李氏首先到此,庆亲王刚迟廿分钟始来;两人共在余处计有一点钟之久。从谈话之中余遂觉得该两人均有急望和议开始之意。……李鸿章请命赐给彼之差官一种护照……余对于中国官厅,必须其诚心依照余命而行者,方能容忍。今日余曾往答拜两先生,在庆亲王处仅作一番无关重要之谈话,但彼要求从速开始和平会议之意却曾表示出来。余给李鸿章先生一图,其上余曾划有上述占领区域之范围。李氏颇嫌其宽广。余从李氏屡次提及进兵张家口一事之中,可以明白盾出此举颇使彼忧惧,且由此足以证明余之进兵该地可谓颇得其道。……”

光绪廿七年(1901年)李鸿章代表清廷接受了八国联军所提的议和条款,这就是著名的《辛丑条约》。其要点为:

(一)中国遣使赴德日两国道歉。

(二)惩办祸首大臣。

(三)禁止向中国输入军火两年,期满得再展延两年。

(四)赔款银四亿五千万两,分卅九年偿清,合利息共计银九亿八千二百余万两。

(五)北京划定使馆区域,区内由使馆团管理,各国并得派兵防守。

(六)毁大沽至北京间之炮台。天津、北京、山海关间之交通要地,允许各国驻兵。

(七)清廷允许张贴“严禁仇外”之上谕于各地。

(八)清廷对任何设立仇外之会党立刻正法。

这次屈辱的条约,是在联军枪杆下被迫签署的;列强本可瓜分中国,只是由于本身间的矛盾和利害冲突,所以中国在这时候才侥幸不被瓜分,而仅被迫签约,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这个《辛丑条约》应该是中国有史以来对外签定条约中的最屈辱条约,由于这个条约,使中国京城的大门洞开,使以后几十年的民族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

义和团烟消云散,可是义和团事件的影响,却极其深远:

(一)世界各国并不去检讨这次事件形成的原因,而严厉指责义和团行动粗暴,指责中国不是一个文明国家,指责中华民族是一个野蛮的民族。

(二)自鸦片战争开始,西洋武力开始侵略中国,但每次战争它们所击败的只是清朝政府,一般民众和守旧士大夫,在心理上并未屈服。义和团事件是清朝政府、中国卫道的士大夫、以及广大的农民汇合凝聚而成的力量,他们以符咒和拳棒去和西洋枪炮相对抗,结果彻底地失败了。经过这次惨败,清朝野都都不敢轻外仇外,民族自尊心完全丧失,人民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媚外心理,这种心理影响了中国以后数十年。

(三)督抚权力增加,演变成后来军阀割据。因为拳变期间,李鸿章、刘坤一、袁世凯等人和列强约定,各省自保。保护外人生命财产和教堂,请列强勿进兵东南各省,这一举措在拳变之后受到清廷的承认和嘉勉,遂使各省督抚形成半独立局面。

(四)中国有志之士认清一点:就是腐化的清朝政权,非推翻不可,欲救中国,非革命不可。

(五)最明显的结果,是清朝政府中老的一代死的死,被淘汰的淘汰了,众望所归的唯一人物是袁世凯,他取代了李鸿章的地位,从而为未来的北洋军阀一系奠定基础。

袁世凯在义和团之变时,不仅成为有名望的督抚,堪与刘坤一、张之洞等齐名。且由于他在北方,各省督抚向北京的奏报都是由他转递,加上义和团肇始山东,自袁接任山东巡抚后,山东省境内太平,因此无论中外人士对袁都刮目相看了。

北京陷后,两宫出奔,在蒙尘途中曾电谕李鸿章,命他火速前往北京与洋人议和。袁亦密电李鸿章说:“海关总税务司赫德称,各国并无他意,深盼李相能说庆亲王共商议和事。”

如此一来,袁对国家大事,也取得了发言权了。

慈禧和光绪在赴西安途中,追随左右的全是守旧派大臣,由于这些顽固派的包围,所以谈和时,洋人也心存疑虑,因此袁和李鸿章便密商促成荣禄能尽速前往行在,俾慈禧左右能有一进言之大臣。荣禄在北京失陷时,对于守旧派垄断朝政,深感灰心,经李、袁的敦促,乃趋赴西安。而慈嬉对荣禄仍极信任,不久荣禄便成为极重要的军机大臣。自荣禄重被慈禧所宠信,袁的发言权便大为提高。在这期间,他和刘坤一、张之洞、盛宣怀等联成一气,而李鸿章在北京,荣禄在西京,因此他的意见可以四通八达,他的地位便日益重要了。

当和议达成,八国联军即将撤兵时,京畿重地必须有清兵驻守,以维治安,李鸿章急电请袁派姜桂题率兵先赴河南,以备接替。当时姜桂题正在保护青潍铁道工程,袁于是即拨防营前往递补,并饬姜桂题立即出发,待命前往接替八国联军。

光绪廿七年(1901年)四月廿九日袁世凯的亲生母亲刘氏病逝。原来刘氏和袁的嗣母牛氏都是住在河南项城原籍,牛氏去世后,袁乃迎养亲生母到住所,随袁宦游各地,主持家务。袁丁丧后遂电辞山东巡抚,可是他这时候是各方所瞩目的大臣,山东全身司道百官和地方绅士,都纷电西安行在和李鸿章处,请旨夺情。五月一日上谕给袁丧假一百天,袁有哀恳电云:“五月初一日恭奉谕旨,以世凯丁本生母忧,赏假百日,即在抚署穿孝,假满后改为署理,照常任事。捧读之余,感纫泣血,伏念时势阽危,至今已极。联军尚未尽撤,伏莽益复横行,臣母病中,时勖臣以损顶摩踵仰酬知遇,并以病躯支离,未得亲见回銮盛典为词。迨至弥留之际,口不能言,犹复举手西指,泪满衣襟,是臣上报君恩,似未可一意固辞,下承母训,尤不愿再三虚让。惟是窀穸未安,方寸已乱,设身膺墨,而手惓簿书,非但为千古之罪人,亦恐负一时之清议。傍徨午夜,屡绝粥饘,恳准百日内开缺离署,扶榇返里,俟葬亲事毕,遄返东省,当专任营务,稍尽翊卫巡防之任。倘冬春之交,时局大定,再恳许臣回籍终制,此则乌哺私情,以必得所求而后已也。”五月十一日慈禧温旨慰留,同时派员代表太后赐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