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督军团再施压力

民国6年5月18日,北京英文《京报》揭露了中日军械借款的秘密消息。原来日本政府决定以一万万日元借予中国,以聘用日本技师和管理人员主持中国军火工业、聘用日本武官训练中国参战军为交换条件。5月上旬,日本政府派参谋次长田中来华,以视察胶济路沿线情况作为幌子,事实上就是为了视察中国兵工厂和与段进一步接洽而来。这个消息传出来,引起了全国人民的震动,对摇摇欲坠的段内阁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英文《京报》主笔陈友仁在揭露消息的当天被捕。

孙中山、唐绍仪、岑春煊等自上海发来表示严惩威胁国会暴徒的电报,也加强了原属国民党的国会议员的倒段决心。孙中山并以个人名义电请国会先否决对德宣战案,不必侧重倒阁问题。

19日众议院开会时,议员褚辅成动议:“对德宣战一案原是以总统的名义咨交国会的,何以三次催请表决的咨文都用国务院的名义?国务院发出公文,应由国务会议决定,但是现在仅有总理一人而并未举行国务会议,因此本席认为此项来文不合手续。在内阁未改组前,本案应不予讨论。”这个动议以多数人的同意获得通过。从此国会与段也进入到短兵相接和势不两立的新阶段了。

国会复会以来,原来属于国民党的议员纷纷组织各自为政的小集团,力量分散,因此研究系以第二政党在国会中反而占居主要地位。由于段指挥督军团并又组织“公民团”威胁国会通过对德参战案,激怒了研究系以外的全体议员,驱使他们在倒阁的共同要求上重行结合起来,从此研究系议员又转居于孤立寡援的地位,研究系在国会内维持段内阁和通过对德宣战案的两个主张都已陷于绝望。此外,研究系关于宪法的主张,也在讨论宪法的二读会中失败。因此研究系对国会产生了一种新的感觉,感觉到这个国会仍然是由国民党多数把持的国会,对他们说来并不是一个有力的武器。他们看到段与国会已经势不两立,督军团在段的授意下准备采取压迫总统解散国会的步骤,于是他们竟然产生一种幻想,企图在解散国会以后,在新国会的选举中依靠北洋军阀的力量,击败国民党而使该党擢升为国会中的第一大党。根据这一幻想,所以他们在国会将要被武力蹂躏的危急关头,并不与各党派联合起来共同挽救国会的命运,反而立于冷眼旁观的地位,并进而倒向督军团方面,替他们策划破坏国会。

就在众议院决定推迟讨论外交案的同一天,督军团又在倪宅举行紧急会议,研究系的重要人物公然参加了这个会议。督军团决定采取最后一个步骤,对国会再施以压力迫使通过对德宣战案,否则督军便联名呈请总统解散国会;在此项目的未达到以前,各督军相约不离京,以便集中力量,对国会和总统作战到底。

有人提醒他们,这样做是不妥当的,因为国会并未否决参战案,只是推迟了讨论时间,而推迟讨论是受了“公民团”威胁国会的刺激,是由于内阁残破不全,这些理由都是站得住的。此外,军人公开地干涉外交,并以此为借口来破坏国会,究竟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因此,不如借口国会宪法二读会中所通过的宪法草案条文,严重地违反宪政精神,呈请总统解散国会。

督军们对法律本来一窍不通,认为这个主意比他们的高明,决定采纳施行。倪嗣冲还补充了一个意见,就是总统如果拒绝解散国会,各督军便联名辞职,宣布不负地方治安的责任,大家也齐声叫好。可是,又有人提醒他们,这样做也不妥当,因为宪法尚未完成,假口宪法不良而请解散国会,未免言之太早,不如改作两个步骤,先呈请总统咨交国会改正宪法草案,如果国会拒绝改正,再呈请总统解散国会。此外,各督军相约不离京,可能会产生另外一种后果,如果总统命令北京军警监视大家的行动,岂不成为政治俘虏而无用武之地。联名辞职也有可能引起一种相反的后果,督军在自己的地盘内以辞职为要挟手段是可以吓倒总统的,在北京辞职,如果总统一概批准而由大家的部下来接任,岂不是自己解除自己的武装,成为手无寸铁的人。因此,不如在总统拒绝解散国会的时候,全体离开北京,回到防地进行反抗。

就在同一天,督军团用开快车的方法,呈请黎咨交国会改正宪法草案,全文如下:

“窃维国家赖法律以生存,法律以宪法为根本,故宪法良否,实即国家存亡之枢。恩远等到京以来,转瞬月余,目睹政象之危,匪言可喻,然犹不难变计图善,惟日前宪法会议二读会通过之宪法数条内,有众议院有不信任国务员之决议时,大总统可免国务员之职或解散众议院,惟解散时须得参议院之同意。又大总统任免国务总理,不必经国务员之副署。又两院议决案与法律有同等效力等语,实属震悚异常。查责任内阁制,内阁对国会负责,若政策不得国会同意,或国会提案弹劾,则或令内阁去职,或解散国会,诉之国民,本为相对之权责,乃得持平之维系。今竟限于有不信任之决议时,始可解散。夫政策不同意,尚有政策可凭,是案弹劾,尚须罪状可指,所谓不信任云者,本属空渺无当,在宪政各国,难有其例,究无明文。内阁相对之权,应为无限制之解散,今更限以参议院之同意。我国参、众两院,性质本无区别,回护自在意中,欲以参议院之同意,解散众议院,宁有能行之一日?是既陷内阁于时时颠危之地,更侵国民裁制之权,宪政精神,澌灭已尽。且内阁对于国会负责,故所有国家法令,难以大总统名义颁行,而无一不由阁员副署,所以举责任之实际者在此,所以坚阁员之保障者亦在此。任免总理,为国家何等大政,乃云不必经国务员副署,是任命总理,虽先有两院之同意为限制,而罢免时则毫无牵碍,一惟大总统个人之意旨,便可去总理如逐厮役。试问为总理者,何以尽其忠国之谋?为民宣力乎,且以两院郑重之同意,不惜牺牲于命令之下,将处法律于何等乎?至议决案与法律有同等效力一层,议会专制口吻,尤属彰彰悖逆,肆无忌惮。夫议事之权,本法律所赋予,果令议决之案与法律有同等效力,则议员之法律,无不可起灭自由,与朕开口即为法律之口吻更何以异。国家所有行政司法之权,将同归消灭,而一切官吏之去留,又不容不仰议员之鼻息,如此而欲求国家治理,能乎不能?况宪法会议近日开会情形,尤属鬼蜮,每一条文出,既恒阻止讨论,群以即付表决相哗请,又每不循四分之三表决定例,而辄以反证表决为能事。以神圣之会议,与儿戏相终结,将来宣布后谓能有效,直欺天耳。此等宪法,破坏责任内阁精神,扫地无余,势非举内外行政各官吏,尽数变为议员仆隶,事事听彼操纵,以畅遂其暴民专制之私欲不止。我国本以专制弊政。秕害百端,故人民将士,不惜掷头颅,捐血肉,惨淡经营,以构成此共和局面,而彼等乃舞文弄墨,显攫专制之权,归其掌握,更复成何国家?以上所举,犹不过其荦荦大者。其他钳束行政,播弄私权,纰缪尚多,不胜枚举。如认此宪法为有效,则国家直已沦胥于少数暴民之手。如宪法布而群不认为有效,则祸变相寻,何堪逆计。恩远等触目惊心,实不忍坐视艰辛缔造之局,任令少数之人,倚法为奸,重召钜祸,欲作未雨之绸缪,应权利害之轻重,以常事与国会较,固国会重,以国会与国家较,则国家重。今日之国会,既不为国家计,是已自绝于人民,代表资格,当然不能存在。犹忆天坛草案初成,举国惶骇时,我大总统在鄂都任内,挈衔通电,力辟其非,至理名言,今犹颂声盈耳。议宪各员,具有天良,当能记忆,何竟变本加利,一至于此。惟有仰恳大总统权宜轻重,毅然独断,如其不能改正,即将参、众两院,即日解散,另行组织。俾议宪之局,得以早日改图,庶几共和政体,永得保障,奕世人民,重拜厚赐。恩远等忝膺疆寄,与国家休戚相关。兴亡之责,宁忍自后于匹夫?垂涕之言,伏祈鉴察!无任激切屏营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