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黎元洪再作冯妇(第2/4页)

广州方面认为召集“六年国会”就是一种非法行为。其实当时国会实际情况,众议院议员任期只有三年,他们都是在民国2年选出,到民国11年已有9年,所以无论“民六”议员或者“民八”议员都是超过任期的。至于总统任期为五年,袁世凯于民国2年10月10日就职,其任期应至民国7年10月10日止。袁死于5年6月,由副总统黎元洪代理总统,黎又于民国6年7月被逐下台,由新选副总统冯国璋代理总统至民国7年10月10日为止。黎、冯两人的副总统都是由旧国会选出来的,按照当时法律专家的解释,他们代理总统都是合法的,现在已经事隔多年,又把黎元洪抬出来补足所谓的总统任期,纯从法的解释也是说不通的。

在天津的黎元洪,陷于四面八方的包围中,奔走黎宅的,有大军阀的代表,有政客,有议员。黎元洪身边则分为两派:一派是急进派,有哈汉章、饶汉祥、金永炎等,他们原来就在进行抬黎出山,现在赶上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可放过,所以主张立即进京复职。一派是缓进派,以陈宦为首,他认为孙中山和皖奉两系军阀都别有怀抱,在这种情势下登台,不过是直系的傀儡,不如在上台前先针对全国人民的趋向,发表一个大政方针,也试探一下直系的态度;如果直系反对,黎本人也可以获得全国各方面的同情,为将来创造更有利的机会。

6月3日,黎分别接见了曹锟和吴佩孚的代表,以及国务院的代表,黎暗示拟请吴佩孚担任陆军总长,大力进行裁兵,必须取得“废督裁兵”的保障才能复职。吴佩孚的儿女亲家张绍曾也是奔走恢复法统的主要人物,他听了黎要废督裁兵,很生气地说:“你自己要上台,四处找门路,现在有了机会,你却又提出条件,真是莫名其妙!”陈宦把黎拉在一边,悄悄地说:“是不是,我们还没有上台,他们的威风就如此了!”

6月6日,天津黎宅举行谈话会,参加者有旧国会的两院议长,曹吴等重要军人的代表,各省团体代表多人。黎元洪亲切地招待他们,略致寒暄之辞后,就拿出一张电稿请大家传阅。他还补充说:“这个电稿上所写的,办得到我就复职,办不到就请你们另选高明。”说完他就叫幕僚们代为招待来宾,自己则摇着肥硕的身驱退入内室。

这就是黎元洪著名的鱼电,由饶汉祥主笔,滔滔三千言,主张废督裁兵:

“前读第一届国会参议院王议长,众议院吴议长等宣言,由合法总统依法组织政府,并承曹、吴两巡阅使等十省区冬电,请依法复位,以维国本,曾经复电辞谢。顷复奉齐督军(燮元)等十五省区冬电,及海军萨上将(镇冰)各总司令等江电,京省各议会教育会、商会等来电,均请旋京复职。又承两位议长暨各省区各团体代表敦促,佥以回复法统,责无旁贷,众意所趋,情词迫至,人非木石,能无动怀?第念元洪对于国会,负疚已深。当时恐京畿喋血,曲徇众请,国会改选,以救地方,所以纾一时之难;总统辞职,以谢国会,所以严万世之防。亦既引咎避位,昭告国人,方殷思过之心,敢重食言之罪?纵国会诸公矜而复我,我独不愧于心欤?

抑诸公所以推元洪者,谓其能统一也。十年以还,兵祸不绝,积骸齐阜,流血成川。断手削足之惨状,孤儿寡妇之哭声,扶吊未终,死伤又至。必谓恢复法统,便可立消兵氛,永杜争端,虽三尺童子,未敢妄信,毋亦为医者入手之方,而症结必有在乎?症结惟何?督军制之召乱而已!民军崛兴,首置都督,北方因之,遂成定制。名号屡易,权力未移,千夫所指,久为诟病,举其大害,厥有五端:

练兵定额,基于国防。欧战既终,皆缩军备,亦实见军国主义,自促危亡。独我国积贫,甲于世界,兵额之众,竟骇听闻。友邦之劝告不闻,人民之呼吁弗恤。强者拥以益地,弱者倚以负嵎。虽连年以来,或请裁兵,或被缴械,卒之前省后增,此损彼益,一遣一招,糜费更多。遣之则兵散为匪,招之则匪聚为兵,势必至无人不兵,无兵不匪,谁实为之?至于此极。一也。

度支原则,出入相权,自拥兵为雄,日事聚敛,始挪省税,终截国赋。中央以外债为天源,而典质皆绝。官吏以横征为上选,而罗掘俱穷。弁髦定章,蹂躏预算,预征至及于数载,重纳又艰于崇朝。以言节流,则校署空虚;以言开源,则市廛萧索。卖女鬻儿,祸延数世,怨气所积,天怒人恫。二也。

军位既尊,争端遂起,下放其上,时有所闻。婚媾凶终,师友义绝,翻云覆雨,人道荡然!或乃……宰制一省,复冀兼圻,……扼据要塞,侵夺邻封。猜忌既生,杀机愈烈,始则强与弱争,继则强与强争,终则合众弱以与一强争,均可泄其私仇,宁以国为孤注。下民何辜,供其荼毒。三也。

共和精神,首重民治。……自督军制兴,滥用威权,干涉政治,囊括赋税,变更官吏。有利于私者,弊政必留;有害于私者,善政必阻。省长皆其姻娅,议员皆有重儓。官治已难,遑问民治?忧时之士,创为省宪,冀制狂澜。……顾按其实际,以为积重难返之势。……易汤沿药,根本不除,虽有省宪,将焉用之?假联省自治之名,行藩镇剽分之实,鱼肉我民,而重欺之,孑遗几何,抑胡太忍。四也。

立宪必有政党,政党必有政争,果由轨道,则政争愈烈,真义愈明,亦复何害。顾大权所集,既在督军,政党争权,遂思凭借。二年之役,则政党拥督军为后盾,六年之役,则政党倚督军为中心。自是厥后,南与南争,北与北争,一省之内,分数区焉!一人之下,分数系焉!政客借实力以自雄,军人假名流以为重。纵横捭阖,各戴一尊。……卒至树倒狲散,城崩狐迁,军人身徇,政客他适。受其害者,又有别人。斩艾无遗,终于自杀,怒潮推演,可为寒心。五也。

其余祸害,尚有不胜枚举者。……今日国家危亡,已迫眉睫,非即行废督,无以图存。若犹观望徘徊,国民以生死所关,亦必起而自救,恐督军身受之祸,将不忍言。为大局求解决,为个人策安全,莫甚于此。……

督军诸公,如果力求统一,即请俯听刍言,立释兵柄,上至巡阅,下至护军,皆克日解职,待元洪于都门之下,共筹国是。……国会及地方团体,如必欲敦促元洪,亦请先以诚恳之心,为民请命,劝告各督,先令实行。果能各省一致,迅行结束,通告国人,元洪当不避艰险,不计期间,从督军之后,慨然入都,且愿请国会诸公绳以从前解散之罪,以为异日违法者戒。奴隶牛马,万劫不复,元洪虽求为平民,且不可得,总统云乎哉?……若众必欲留国家障碍之官,而以坐视不救之罪,责退职五年之前总统,不其惑欤?诸公公忠谋国,当鉴此心,如以实权为难舍,以虚号为可娱,则解释法律,正复多端,亦各行其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