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克朗塔夫之战(第2/3页)

中世纪的战争是年轻人之间的较量。两支军队势均力敌,组成了两排长长的人墙,士兵手持盾牌,高举长矛,肩并肩站在一起。两支防线朝着彼此的方向不停冲撞,不知哪边会率先取得突破。这种作战方式令人疲惫不堪,两边的士兵举着盾牌相互推进,同时还要与敌人正面厮杀,或者试图绕过盾牌底部,从下面刺死敌军。

这场残忍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两边的防线都发生了弯曲,但都没有被突破。联军的人数更多,因而战争前期取得了优势,击退了布里安的军队。但是在接下来残忍的肉搏战中,他们又被击败,被迫退到了一座横跨利斐河的小桥上。

布里安的两个孙子战死沙场,但是马恩岛的布罗迪被他们打得落荒而逃,极大地削弱了联军的力量。对于联军而言,幸运的是,“勇士”西格德挥舞乌鸦旗,把他们又召集回来,至少维京人是这样绘声绘色描述的。这种举动十分英勇,因为维京人相信无论是谁,只要手持乌鸦旗,就能获得胜利,但是持旗者要为此付出生命代价。77

布里安的儿子穆查德与西格德交战的场面,可以说是所有的挪威传奇中最为精彩的。这位王子,鉴于他父亲的年纪,当时至少也已经年过六十,两手各持一把利剑,骑着一匹白马,如同一位从爱尔兰的早期传说中走出来的英雄人物。他先一剑挑掉了西格德的头盔,然后一剑割破了他的喉咙,干净利落地将他解决。西格德一个手下一剑捅在了穆查德的腹部,拽出了他的肠子。但是穆查德在临死之前,拽掉了这个维京人的盔甲,并在他的胸部连刺了三剑。

和中世纪的所有战争一样,结局来得迅速而惨烈。在西格德倒下的同时,联军的盾墙也被击溃,被博鲁的军队横扫。有的士兵在试图转身逃亡时被砍杀,有的在试图渡过利斐河时溺死在河中。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参战士兵被杀害,维京人在这次战役中损失的人数超过他们之前在爱尔兰参与过的任何一场战役。所有被俘虏的维京雇佣兵皆被处死。都柏林得以幸免于难,因为西特里克在战争开始之前就颇有预见性地退出了联盟。

但是布里安方面的损失同样惨重。这位至尊王的长子和他的后代都战死沙场,同样战死的还有他的两个孙子、一个侄子和不计其数的宗族领袖。也许最大的损失是,这位至尊王也倒在了这场战役之中。布里安·博鲁站在山丘上,看到下面战场上维京人的防线被撕裂后,便退到了自己的帐篷中做祷告,只有一个用人陪伴着他。这位获胜方的爱尔兰至尊王独自一人在做祷告,身边几乎没有任何守卫,最后被一队逃亡的维京士兵杀害了。

关于他的死亡,流传最广的说法是,马恩岛的布罗迪处死了他。这位维京人首领和他的两位随从从战场的屠杀中逃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布里安的帐篷。他的两名随从把布里安当成了一位神父,因为他正拿着十字架,跪在地上祈祷。但是,布罗迪认出了他。布罗迪举起手中的战斧,劈开了这位老人的头颅,然后逃离了此地,留下至尊王布里安的尸体在其身后。78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发现克朗塔夫战役是一场胜利代价太高的战役。布里安统一爱尔兰的梦想也随着他的死亡而湮灭。他的小儿子继承了“帝国”,但是缺乏他父亲那样的人格魅力,无法牢牢掌控这份基业。几年之后,他能控制的范围仅仅限于原来的米斯王国的领地,而且领地内爆发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梅尔·塞克纳尔重新夺回了至尊王的头衔。对于那些历经数代更替的人而言,布里安统治的几十年,仿佛是场镜花水月。最开始时,梅尔是至尊王,西特里克统治着都柏林。如今,随着布里安的逝去,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尽管在接下来的150年内,都柏林依然处在维京人的统治之下,但是其地位已大不如前,成了近邻伦斯特王国的附属。不管怎样,都柏林再也不是纯粹的维京人的国度,距离它被完全同化已然不远。1171年,亨利二世率领英军入侵爱尔兰,杀掉了都柏林的最后一任国王——阿斯卡麦克·拉格纳(Ascall mac Ragnaill)。

维京人在爱尔兰留下了毁誉参半的遗产,他们建立了岛上最早的一批商业城市——都柏林、科克、利默里克、韦克斯福德、沃特福德,但是他们同样是声名狼藉的掠夺者,因为他们破坏了爱尔兰文化,而爱尔兰文化当时正处于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79修道院和教堂遭到掠夺,人们的家园遭到破坏,无数的无辜民众被杀害或是沦为奴隶。

后面这条罪责导致大多数人如今对维京人仍然存有偏见。尽管爱尔兰早在维京人抵达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奴隶制度——圣帕特里克就曾被爱尔兰的奴隶贩子所抓获,但是到8世纪时,奴隶制度已在爱尔兰消失,维京人后来又重新引入了它。最初维京人都是把奴隶或者俘虏运回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或者将他们放到伊斯兰世界的市场中出售,后来逐渐将他们留在爱尔兰,让他们为自己服务。爱尔兰人清楚地知道这是一种严重的人格侮辱,因此为了报复维京人,他们也开始了自己的奴隶交易,不过只是使用被捕的维京人。不久之后,拥有奴隶成了社会地位的象征。维京人退走之后,当地的爱尔兰人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教会引用圣帕特里克的言论,严厉地斥责了这种行为,圣帕特里克的亲身经历使他清楚地知道奴隶制度的邪恶之处。但是不管怎样,奴隶贸易还是在不断扩大。以至于1171年英军对爱尔兰的入侵,拉开了长达数个世纪的爱尔兰反抗英格兰统治的运动——一位爱尔兰的宗教领袖甚至认为这是一种诅咒,是上帝派遣英格兰人来终结爱尔兰的奴隶贸易。

维京人留在爱尔兰的真正遗产是都柏林。西特里克时代之后,都柏林作为政治中心的地位可能有所下降,但是其作为贸易中心的地位在不断提升。都柏林因奢侈品贸易而享有盛名,成了黄金、白银、武器、丝绸和马匹等商品的国际集散中心。维京人最先把金属货币引入了爱尔兰80,并对岛上的商人进行了最早的阶级划分。在维京人的统治下,都柏林成了欧洲利润最高的贸易港口81,连接着维京世界的伟大贸易航线。

它之所以没有成为某个维京王国的首都,是因为维京人的社会结构与爱尔兰人的一样,都是部落制。维京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们无与伦比的适应性,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他们定居的土地上,他们都表现出了非常强的适应性。他们通常会向以前的国家学习,试图在现有的政治秩序之上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国度。他们曾在英格兰建立了一个传统的中央集权政府,但是阿尔弗雷德及其子孙太过强大,不允许一个维京王国在此落地生根。在爱尔兰,他们却面临着相反的问题。这里只有尚未成熟的社会群落和诸多小国的领主。爱尔兰的政权不断更迭,都柏林也只是个势力极小的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