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浑然应答 道尽糊涂

糊涂六言

整个鸿门宴,项羽一共说了六句话:

1.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

2.壮士,赐之卮酒;

3.赐之彘肩;

4.壮士,能复饮乎;

5.坐;

6.沛公安在。

第一句话,断送了曹无伤的性命;

第二句话,表明项羽完全不理解樊哙闯帐的真实目的,反倒欣赏起了樊哙的勇武;

第三句话,樊哙的闯帐坏了范增的大事,项羽竟然浑然不知;

第四句话,继续欣赏樊哙的勇武;

第五句话,一个“坐”写尽了项羽的政治幼稚;

第六句话,一句“沛公安在”,道尽项羽糊涂。

可以说,直至鸿门宴结束,项羽始终未能认识到刘邦是秦朝灭亡之后与他争夺天下的真正对手。因此,宴前、宴中都错失了消灭刘邦集团的大好时机。

以上我们讨论了项羽政治幼稚的第一个表现,就是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不知道刘邦是他真正的政治对手。鸿门宴是第一个例证。

总被忽悠

下面我们补充论证项羽政治幼稚的第二个例证。

鸿门宴结束了。刘邦忽悠住了项羽,躲过了鸿门宴前的军事打击,也避开了鸿门宴中的行刺,在接下来由项羽主持的大分封中,刘邦又分到了巴郡、蜀郡、汉中郡,号为汉王。

项羽完成了大分封之后,回到西楚国的国都彭城(今江苏徐州)。没有得到分封的田荣率先驱逐、杀死项羽分封的三位齐王,自立为齐王。刘邦重用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攻占关中。此时,项羽面临东西两方面的叛乱,东面是田荣,西面是刘邦。项羽何去何从?应当先剿灭谁?

刘邦为了迷惑项羽,给项羽传达了两条信息:一是向项羽保证,自己该当关中王而没有当上,因此想得到关中,达到这一目的就会立即罢手,绝不敢向东侵占项王的地盘(乃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二是把“齐梁反书”送给项羽,向项羽告发齐、梁想要与赵国联手起来灭楚(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羽曰:齐欲与赵并灭楚)。齐是自立为齐王的田荣,梁指彭越。这封信应当是田荣、彭越想联合刘邦一块儿反叛项羽的一封信。此时刘邦已经攻占了三秦之地,占据了关中,还要表明自己没有非分之想。项羽相信了刘邦确实是只想得到关中的谎言,于是放弃了攻打关中的想法,将兵锋指向了齐地的田荣(楚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项羽到此时还不知道刘邦的目的是整个天下,还误以为齐地田荣是主要敌人。

项羽闻汉王皆已并关中,且东;齐赵叛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彭越败萧公角等。

在关中,另外两个被封的秦王早已归降了刘邦,只有章邯坚守了十个月,他在等项羽,等项羽杀回关中时做内应,但是,他始终没有等来项羽。项羽误以为成不了大气候的齐地田荣是最大威胁,于是出兵齐地,而没有及时出兵关中,将刘邦逐出关中或加以消灭,致使刘邦在关中坐大坐稳,将关中变为他与项羽对决四年的大本营。

直至刘邦站稳关中,又挥师东进,占领了西楚国的国都彭城(今江苏徐州),项羽这时才意识到刘邦这老小子是自己真正的敌人,但是,此时离鸿门宴已达半年之久了。

可见,项羽不仅在鸿门宴上认识不到刘邦是自己真正的敌人,而且,在刘邦占了关中之后还认识不到刘邦的危害之大。等刘邦攻占了自己西楚国的国都,他才认识到刘邦非同小可,是真正的敌人;但是,为时太晚了。

从上述分析可知,项羽在政治上实在是幼稚得可笑。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都认识不清,还谈什么取天下呢?

鸿门宴是项羽一生事业成败的转折点,在此之前,项羽节节胜利,走上了当时政治舞台的中心;鸿门宴之后,项羽一错再错,苦战四年,兵败乌江。刘邦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忽悠住项羽,是因为项羽在政治上太幼稚,是因为刘邦看透了项羽的政治幼稚。

所以,整个鸿门宴只说明了一点,就是项羽的政治幼稚。

项羽的政治幼稚,不仅仅表现在认识不到谁是自己的敌人,在其他问题上也同样表现出来。

诛杀义帝

诛杀义帝是项羽政治幼稚的第二个表现。

义帝的“义”就是“假”,就像“义父”“义子”的“义”一样。

立义帝是范增的意见,这个意见本身就存有重大缺陷授人以柄。

项梁起兵反秦之后,主动权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但是,范增错误地总结了陈胜失败的教训,认为其失败的原因是不立楚国君王之后,要求项梁立楚王的后代为王。项梁误信了范增的意见,立楚怀王的孙子熊心为楚王,仍号称怀王。当时熊心正在为人牧羊,稀里糊涂地就成为新的怀王。

怀王在反秦之初尚有一定的号召力,但是,在项梁战死之后,他对项羽的掣肘便相当明显了:夺项羽兵权,派刘邦入秦,任命宋义为统帅救赵,而任命项羽为宋义的副将。这些措施限制了项羽在反秦斗争中发挥作用。在项羽取得巨鹿之战的重大胜利之后,曾派人向怀王汇报了巨鹿之战及入关的情况(项羽使人还报怀王),意在向怀王表功,希望怀王能收回“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的成命。但是,怀王虽然是项氏所立的傀儡,却并不甘心仅仅做一个傀儡。所以,他利用手中暂时拥有的权力,重申先入关者为关中王的约定(怀王曰:如约),使后入关的项羽陷入政治上非常被动的局面。

项羽在入关之后怎样处理义帝的问题,成为考量项羽政治成熟与政治幼稚的一个标尺。

项羽先将怀王心尊为义帝,然后将义帝排除在大分封之外,最后派人杀死了他(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

项羽杀死义帝,给了刘邦一个冠晃堂皇的借口。刘邦打着为义帝复仇的旗号,讨伐项羽,使项羽在政治上陷于被动。其实,刘邦要做皇帝,即使项羽不杀义帝,他也一定会除掉义帝。项羽杀义帝等于为刘邦登基扫清了一个障碍,同时又成为刘邦讨伐项羽的借口。项羽的政治幼稚于此表现得也相当充分。

宋人王安石曾经写过题为《范增二首》的诗,其一写道:

中原秦鹿待新羁,力战纷纷此一时。

有道吊民天即助,不知何用牧羊儿。

这首诗说:秦朝末年,天下英雄逐鹿中原,一时间战争一场接一场。本来得民心者就可以得天下,不知道为什么要用一个放羊娃做义帝!

可见,王安石对项梁立义帝颇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