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六)

果然是类似元朝骑兵的战法呢……

长距离抛射,一种只属于弓箭手的战法!

要做到长距离的抛射,对箭杆的要求非常高,它的长度需要比一般的弓箭长,而且,矢头也需要比一般的弓箭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半空中保持稳定、维持射出时的方向,这一点,弩箭就做不到,很容易就会在半空偏转方向,也正是因为这样,这种战法,才被称之为只属于弓手的战法。

依靠大角度的吊射,越过女墙的墙垛,攻击敌军的上方,论威力比不上平射,精确度也远远不够,但倘若建立在绝对的数量之上,长距离抛射却可以对城墙上的敌军展开地毯式的扫射,以至于原本用来抵挡箭矢的墙垛,失去原有的作用。

这个疯女人,连这个都知道么?

借助长孙湘雨的单筒望远镜,谢安清楚地瞧见了洛阳南城墙的境况,他不得不承认。

漂亮……

太漂亮了!

从第一波攻势的幌子,到第二波攻势的佯攻,这个女人不动声色间,就掌握了整个战局的主动权。

尽管[燃烧不充分会释放大量呛人黑烟]这个道理是谢安告诉长孙湘雨的,但是这个女人却将此运用到攻城之中,谢安真是没有想到。

在此之前,除了长孙湘雨那超乎常人的记忆能力,谢安其实不觉得这个女人比自己聪明多少,也难怪,毕竟长孙湘雨平日里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贪玩孩子。

但是眼下望着洛阳南城墙上那战争的硝烟,谢安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长孙湘雨为什么会对这个世界失望,因为她太出色了,太聪明了。

至少,他谢安就无法想出这么高明的办法,利用城上守将张栋谨慎的心理,制造出黑烟,随后又叫齐郝开始第二波攻势的佯攻,借助黑烟的帮助,营造出西征军占尽上方的局面,叫张栋不得不增派人手死守南城,结果,被长孙湘雨出其不意的一支弓骑兵一锅端。

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绝望?

无非就是在看到希望的同时,希望却又破灭!

正如眼下洛阳南城墙,由于黑烟的影响,城墙的守军一度陷入了被动,在齐郝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为此,张栋连忙又调来多达六七千的弓手,稳固城上的防守力量。

援军的加入,使得城墙上的叛军士卒又高涨起来,然而就在这时,长孙湘雨一支奇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城下,用高明的长距离抛射这一战法,彻底截断了叛军高涨的士气。

正如她所说的,彻底将叛军再次燃起的希望浇灭!

这对于刚刚看到希望的城上叛军而言,究竟是多么巨大的打击!

不难想象,眼下洛阳南城墙之上,由于死了将近万人,必然是士气大跌,反观西征军,刘奕的主力军却丝毫未动,相反地,由于注意到了洛阳城上守军的狼狈之态,这近乎三万士卒,眼下可以说是士气如虹。

此消彼长之下,怎么可能攻不下洛阳的南城墙?

难以置信,这个女人,竟如此地洞察人心!

她的整个布局,环环相扣,利用守将张栋谨慎的心理,竟能一举创造出眼下这般大好局面,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当然了,谢安也没有觉得单单这样,洛阳叛军便会彻底丧失抵抗的信心,毕竟洛阳城中还是数万守军的,只不过安置在其他三面城墙而已,只要那个张栋将守军从其他三面城墙抽调一批过来,要强行攻下南城墙,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再者,城内也不是没有预备军,毕竟据谢安所知,洛阳城内可是有多达六万的守军,眼下虽说消耗了将近一万,但还是有五万之众,依靠洛阳城的坚固城墙,西征军不一定有所成果。

说到底,南城墙这里之所以占尽上风,除了长孙湘雨的奇谋外,也依靠着南风的关系,随着风势的增强,城上射下的箭矢力度削弱,而背对着风向的西征军将士,其手中射出的箭矢,其力道却要增强许多。

啊,就是靠着积累这一点一点的优势,才使得西征军创造出眼下这等大好局面。

只不过,这种将活生生的人视为棋子操作的兵法,实在是有点……

想到这里,谢安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

在此之前,由于看到了她孩子气的一面,谢安渐渐忘却了最初对她的忌惮,但是在方才,亲眼看着长孙湘雨不顾城下齐郝军的死活,叫那支骑兵用箭矢将整段城墙都扫荡了一遍,谢安着实有些有些心寒。

尽管从单筒望远镜中,谢安也瞧见了齐郝军那举着盾牌蹲在地上的怪异举动,也猜到这想必是长孙湘雨叫他们这么做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误中流矢死去啊,虽说这个损失比起强行攻城而言,几乎是微乎其微……

“怎么了?——觉得人家可怕了?”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安那怪异的目光,长孙湘雨咯咯笑道,笑声中,充斥着几分嘲讽、几分失望。

“不!这是在战场,又不是过家家,牺牲在所难免,你能做到将损失减少到这般地步,已经是难能可贵,怎么可能再苛责你呢?——只是为那些死在友军流矢之下的将士,报以遗憾罢了……”

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深深望着谢安的双目,见其目光清澈、坦荡,脸上这才浮现出几分笑意,温声说道,“比小女子所想的要出色一点……”

“唔?”

“不明白?——人家是说,你没有大呼小叫地指责人家,指责人家将那些人视为弃子,实在有些出乎人家的意料……真好呢,你不是那种迂腐的凡人!——就算是弃子,我长孙湘雨也不会轻易就抛弃的……”

“咦?”谢安有些吃惊地望着长孙湘雨,听到她这句话的他,不禁对她有些改观。

只可惜,这种改观只维持了短短一个呼吸。

“就算是弃子,也有可利用的价值,不让敌军付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代价,人家可不会轻易就舍弃……”

“……你的性格,还真是恶劣!”谢安无语地摇了摇头,微微吸了口气,询问长孙湘雨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叫刘奕将军展开全面攻势么?”

“还不是时候!”长孙湘雨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眼下的洛阳南城墙,就好比是一个[劫]点,我暂时夺不过来,但敌军也无法彻底将我军击退,只能拖着,拖到有一方承受不住巨大的兵力消耗……鉴于如今城上守军士气大跌,那张栋不投入大量的守军,是无法再鼓舞士气的!——除非他抽调其余三面城墙的守军,补充南城墙的守备力量,否则,很难压制我军士气如虹的攻势!”

谢安闻言疑惑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古怪说道,“看你的表情,你好像不认为他会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