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时问不光是军队(第4/4页)

“长春敌投降前夜,有的部队其军官已失去统制力量,士兵自动走散,加之我军缺乏受降经验,和有些干部的洋财思想,致在新七军投降後,有的受降部队只要武器不管俘虏、有受降一两个团而俘虏不过三四百人。”

“战场上的零星物资的统一分配可以做到,但所规定的整批物资及仓库只能看守不得搬运,则不能完全做到,因为大家有’遵守纪律就必然吃亏’的思想,觉得别人拿了,我不拿不合算,统一分配没有自己分的多,或认为‘大家分了,也不是本人贪污’,这种思想就是抓一把的基础,而这主要是干部的思想问题,故锦战中有的部队得了米面被服很多,别的部队则发生了羡慕思想,於是沈阳战役中也就抓一把。”

“一般争执事件很多,领导干部间拍电报,写信,当面控诉,往返答辨,影响到下面则有因互争而开枪打死打伤人者。”

“这些争执,每个战役都有,而且几乎是包括了所有的参战部队。”⑷。

同年5月10日,东北野战军後勤部副政委陈沂,在後勤会议上的报告”中说:

“这次打四平,抢了医院,连老百姓的两三个西药店都抢了,这就叫本位主义害死了,为了自本位搞点西药,竟不顾党的影响,这简直是强盗,而不是人民解放军。”

“去年某纵打进四平,光是仓库里的雨衣,皮衣,棉衣就是好几万套,他们派人看守,不要别的部队去拿,结果第三天被炸的光光的,这些人是只许让飞机炸不许别人拿,这是甚麽话?本位主义从红军时代就反对起,到现在还是这样的严重,今天我不详细举例子了,我们部队中的本位主义照东北人的口语来说:‘老鼻子啦。’”

辽沈战役後,“林罗刘谭”狠抓了这个问题。

被抓了典型的吴法宪,也护了狠:打开天津谁再发一点洋财,就枪毙他!

四野给天津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进入北平就更好了。

衡宝战役後,有些部队老毛病又犯了。

很想写几位当年黑土地上的纵队政委,老人们却都对他们的司令员津津乐道。

谈的较多的,是後来成了“五虎上将”之一的吴法宪。

对于当年就有“吴胖子”之称的吴法宪,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他没架子,挺随和,联系群众。说他挺爱开玩笑,有时见了下级也敬个礼,“没大小”,和人挺处得来。

有的老人说他当年瞅著也挺正派,没甚麽壤心眼,後来怎麽就变成那样子了呢?人可真不好看。

有的老人说当年批判黄克诚时,吴法宪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

扮演这种角色的也不光他一个,不过他垮台了,成“死拘”了,就怎麽批判都行了。

有异议的是关于他的能力。

有人说他当年就是个“草包政委”,没甚麽主见,魄力,就是个“坐车的”,说他一听说甚麽事情没弄好,就“娘卖*的,娘卖*的,咋搞的,咋搞的。”

有人说比起那种出类拔萃的,他不行,可讲话办事也是很有一套的,不白给。他若是个“草包”,“饭桶”,怎麽能当上纵队政委?共产党没人了怎麽的?

生活是一本书,生活中的人也是一本书,一本用各自密码编写的很难破译的书。

但是,“坏人=草包十饭桶十笨蛋十白痴”,确是我们曾经有过的一个公式。好像他们的垮台,就是因为他们的无能。而且,坏人在娘胎里就不是好东西,好人生下来就是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

但是,生活中确实有些干得很精彩,很出色的人,并没有被历史留下来,或是在某段历史时期中被埋没著,一些本来很平庸的人反倒少不了。历史有时需要这种角色。他们是被历史推到那儿去的,并不一定是积极主动创造、争取的。他们是历史的幸运儿,也是历史的悲哀。比之那些因出类拔苯而多灾多难的人,他们活得实在是够轻松的,他们中有的人若不是在某个时刻投了一下机,本来会继续轻松地活下去,甚至青云直上。

一位“罗荣桓传记写作组”的老人说,他们去监狱找吴法宪了解罗荣桓情况时,吴法宪站起来立正报告,张口就叫“首长”。这回可是正儿巴经,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却愈发使人忍俊不禁,又不能不强制忍往。

(一些人在台上时曾是何等“风度”,一旦失势怎麽就“幽默”如此呢?)。

这位在黑土地曾被吴法宪开玩笑敬过礼的老人说,吴法宪“态度最好”,问甚麽讲甚麽,写的材料最多,水份也最多。比较之下,李作鹏正好相反。

当年黑土地上的名将黄永胜,18年徒刑服了三分二就病死了。

和吴法宪一样被判17年徒刑,早已监外就医的李作鹏,依然是个“烧锅”,爱喝酒。他每天的工作是写回忆录。他有得写的。

笔老采访时已经释放的邱会作,和吴法宪、李作鹏一样,每月200元生活费。夫人参军前是个护士,後在延安医大毕业。“九·一三”後也被关了几年。现在,她办个执照,开个体诊所。据说生意还挺好——“邱会作”三个字无形中所起的广告作用,大概是不能低估的。

吴法宪经常上街买菜。人们都认识他,有的叫他“吴大爷”,有的叫他“老吴头””老胖头”,叫甚麽他都答应,依然挺随和。看见他挎著篮子来了,就让他先买,说照顾老年人,有的还说“老红军可以不排队。”

会打仗却打了败仗的杜聿明等人,在监狱中学会了做工,种田。

从人类进化的意义讲,这是一种从猿到人的进步。他们终于成人了。

从堂堂“空军司令”到“吴大爷”,“老吴头”,“老胖头”,吴法宪也成人了。

当他和售货员或小贩数点角币和钢崩儿(不知他会不会讨价还价,也不知“九·一三”前是否认识人民币——林彪是不认识的)时,当他提著装著亲手挑的蔬菜的菜篮子回家(开头,他会横过马路,会识别红绿灯吗?)时,他会想些甚麽?是弹雨中冲杀,风雪中行军,打了胜仗和部下开个玩笑的岁月?还是蒙着黑色窗帘的“红旗”,戒备森严的豪华庭院,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後拥的笑脸?他是为权力的失落而懊丧?还是为人性的复归而庆幸?

高处不胜寒,还是人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