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失去控制的权力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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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朔三年(公元663年),许敬宗生病,辞去中书令,但他仍是太子少师同东西台三品,仍旧掌握宰相的大权,也兼任兼修国史。事实上,这时候著述国史的工作已经交由他人接管。

举行封禅大典时,许敬宗和李一起荣膺封禅史。回到京城以后,他走路都变得非常困难,那时的他已经是75岁的老人。他和长他两岁的李,分别获准每天早朝时,可以骑小马进入宫门。没有获此恩宠的人,不论他的年纪有多大,不分春夏秋冬,不分晴雨,进入宫门后都要走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没过多久,因年老体衰,许敬宗就辞去一切官职,月俸则依照旧时的官职支给。

咸亨三年(公元672年)武后的另一条臂膀许敬宗也死了。享年81岁。许敬宗居然能混到寿终正寝,他在权力系统中混日子的功力也算一流了。要知道很多人,就算是天天烧高香,也混不到他这一步。高宗皇帝为他致哀,特别废朝三日,并命令文武百官至许敬宗家里行哭礼,追赠许敬宗为开府仪同三司兼扬州大都督,遗体特准陪葬昭陵。

许敬宗死了,最心疼的人是武后。自己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了这个世界,这让她觉得无所适从。既然人死不能复生,那就给他光辉的一生、战斗的一生、高人一等的一生这样的盖棺定论吧!

活着的时候有官衔,死了的时候好歹也要混个谥号。谥号,不是随便给的,搞不好就会自找羞辱。

“谥者,行之迹也;号者,表之功也。”就是说谥号是很讲究的,是一个人一生的盖棺定论,是一种惩罚性的定论。

在高宗还是太子的时候,许敬宗就是东宫旧人,跟在李治后面混日子。后来许敬宗作为武后的忠实盟友,与李义府双双力挺她为后。

许敬宗在太宗时期,几起几落,而在高宗朝可以说是一路顺,尤其是成为坚定的挺武派。当时宰相班子成员里能和许敬宗相提并论的,只有李。但李后期还是很低调的,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不利于团结的事不做。除了带兵上战场,拔掉了东边的“钉子户”高句丽,回到长安城基本上就是拢着袖子晒太阳,泡功夫茶。

李义府倒了,许敬宗却能够不倒;李义府死了,许敬宗还活得好好的。除此之外,他的物欲、色欲和名利欲,与李义府也有得一拼。

不同的是李义府想尽办法去祸害别人肥自己。李义府受宠而骄,大胆地卖官受贿,最终将自己逼入绝境。许敬宗虽然也有强烈的欲望,可他并不像李义府那样为所欲为。许敬宗将自己阴狠的个性完全用在了家人的身上。对于许氏家族而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也就是说,许敬宗比李义府崇高无私多了,他祸害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家人。

他把女儿嫁到蛮夷之地,以解决当地人娶媳妇难的问题。穷归穷,砸锅卖铁也要给足彩礼。身为吏部尚书,且自认为颇有儒家的休养,居然为了贪图利益,将自己的女儿卖给了未开化的蛮族,实在是有损高级官员的颜面。

他贪图数目庞大的聘礼,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蛮夷酋长之子。许敬宗因此受到弹劾,左迁到郑州担任刺史。这事如果放在穷人家还可以理解,贵为宰相还差嫁女儿的那两个钱吗?

后来他又把另一个女儿嫁给奴隶出身的将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公平。

后来重新回归京都,恢复礼部尚书的职务。不久,许敬宗又把另一个女儿以巨额的金钱为代价,嫁给了旧日蛮族的大将军。作为位极人臣的官员,居然会为了钱财牺牲亲生女儿的幸福,可见其逐利之心已经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有了先前遭贬又回归的先例,朝臣们畏于许敬宗的势力,已经没人再站出来说出不满的话,可是在内心对这样的人早已心生鄙夷。

许敬宗大器晚成,直到六七十岁才算真正混出来。可许敬宗人老心不老,依然有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他曾经建造飞楼70间,华丽程度堪称一流。他在黄金屋里养了很多金丝雀——家妓,供他享乐之用。

他让这些女孩们分组骑马在楼上打闹嬉戏,听着飞扬的笑声,看着如花的笑脸,许敬宗感觉自己越活越年轻。与李义府不同,靠着权势把漂亮的女囚从监狱里搞出来作为小妾。和他的物欲一样,许敬宗对于女人的占有,也同样离不开家人的默默奉献。

许昂是他的长子,在文学方面很有造诣,担任太子舍人。母亲裴氏早已经病故,他和裴氏的一位侍女有了深厚的关系。结果许敬宗将这位风姿绰约的侍女纳为自己的小妾,然而许昂并不死心,私下里和这个侍女偷偷往来。

当这件事被许敬宗知道后,他将长子许昂狠狠地毒打了一顿,然后奏请朝廷,将自己的儿子流放至岭南。许昂后来人虽然回来了,可时间不长就死了。摊上这么一个老爸,还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和李义府一样,许敬宗也是个高级知识混子。有知识的混子注定不是一般的混子。

许敬宗不光是个阴人,还是个诗人。翻阅《全唐诗》,其中居然收了他的27首诗。

诗人就要有个诗人的样子,一般人他还真瞧不上眼:“对不起,老夫耳朵背,记性又不好,总是记不住你的名字。不过呢,如果你是曹植、刘桢那样的大才子,就算只见过一次我也一定记得你。”

许敬宗负责修缮高祖、太宗两朝实录,可他缺乏史官秉笔直书的气节。亲戚朋友戴高帽着浓妆,政敌对头只有戴绿帽的份儿了。就是这样一个许敬宗,活人,大家怕你翻脸瞪眼。死了,谁还怕你敲棺材板不成。

部分胆大的官员借着给他商定谥号之际,说他“弃长子于荒郊,嫁少女于夷貊。按《谥法》,‘名与实爽曰缪,’请谥为缪”。“缪”这个谥号算是最低劣的谥号之一。实事求是的说,“缪”这个谥号,还真是为许敬宗量身打造。这时候许敬宗就是有意见,也提不出来了,他只有静静地躺在棺材板上默认一切。

许敬宗后半生替武后争斗,死后竟得到了这么一个谥号,由此可见,当时朝中的反武派再度抬头,他们打击死去的许敬宗,实际指向的是武后。谥号问题也掀起波澜,当时在朝中为官的许敬宗的孙子愤怒不已,他向高宗皇帝上奏,希望不要把谥号留给自己的爷爷,忠心不二的人得不到溢美之词,也不应该这么大肆羞辱。

评论死人,是活着的人干的事。评论来评论去,总结陈词,死人许敬宗活得实在不怎么样。这让武后的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毕竟谁都知道许敬宗活着的时候,是自己的人。面子上挂不住,可她也没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