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憧憬

惟功十分不解,一边替七叔倒满酒,一边问道:“朝廷难道就是坐视京营这样烂下去么?”

“有识之士,当然忧心忡忡。”张元芳又举起杯,却又放下,笑着道:“你道你吴大叔是怎么进京来的?戚帅是一个,你猜还有谁?”

“大司马谭少保?”

张元芳呵呵一笑,赞道:“算你聪慧,当然,仅此两人不够,张阁老想来也是持支持的态度。但此事在阁老眼中明显也没有别的事情那么要紧,所以么,你吴大叔能进京,能在京营立足练兵,但又能被人排挤走,这里头的弯弯绕儿,你想通了没有?”

“想通了。”惟功此时已经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无非就是用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权谋诡变,吴大叔是粗直武人,斗不过他们也是正常。”

“你们俩,就别替人家担心了。”叔侄两人只顾着说话,饭菜已经都凉了,七婶忍不住在惟功头上轻轻一敲,又是向张元芳嗔怪着道:“如此这般,算不算带坏小孩?”

这阵子,惟功给家里补贴不少,这使得七叔七婶的压力大减,连七婶说话都是轻松谐趣起来了。

“哈哈,吃饭,抓紧吃饭!”

惟功吐吐舌头,也是连忙扒饭,中间的整只肥鸭和大盘的羊肉被他风卷残云般的消缴了,再吃七婶亲自操刀弄勺子炒的几样小菜,也是稀里哗啦,没一会功夫,就是全部下肚。

“你这小子,吃饭如猪八戒吃人参果,知道什么滋味么!”

此时虽然西游记未曾成书,不过宋明话本已经有不少唐僧师徒四人的故事了,用这个来比喻饿狼一样的张惟功,倒是恰到好处。

“嘿嘿,再怎么吃的快,也是知道七婶的手艺好着呢……”

其实对张惟功来说,这小厨房的菜和大厨房的,区别还真不大……明朝这会子的调味料已经很丰富,但缺乏味精的前提下,对厨子的功夫要求就高了,爆炒要讲火候,讲刀功,要将几十味道配料调制成功,提鲜对味,这才勉强能和后世的普通馆子相比,只有大酒楼勉强到这样的水平,家常菜,一般还是煮和蒸为主,小灶大灶,对他来说区别不大呢。

一时吃毕,惟功起身告辞,午后是他学习的时间,看书,练大字,一个半时辰之后,天黑之前,再次习武,天黑之后,就可休息了。

这样的日子,已经十分规律,对别人来说很辛苦的事情,在惟功来说也是习以为常。

“七叔,我打算在都城隍庙那边的大市顶一家铺子,先卖皮毛,日后再转做别的。”

“市籍牙帖之事办妥了没有?”

“虽未妥当,但有妥当的人在办。”

“唔。”张元芳轻轻点头,笑道:“这等事你自己做主吧。”

张惟功笑道:“这若是在别人家,恐怕我的腿早就打折多少回了。”

张元芳亦笑道:“若是在别人家也出不得你这样的,总之你允文允武也罢了,若是再成为大商人,那我真要大吃一惊。”

“行商不过是末技,我在这上头兴趣有限,能弄出百万身家,做我想做的事就收手了。”

“哈哈,”张元芳笑的前扑后仰,七婶也在一边抿嘴微笑,张元芳笑了半晌,才对惟功道:“若哪一天小五你真有百万家私,就替你婶子买几个庄子吧,她求田问舍,可惜叔父我一身耿介,实在不是弄钱的人,这事儿就指望你了。”

七婶也是掩口笑道:“是啊小五,此事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惟功平时小大人似的,也是难得有这么叫全家开心的时候,两个大人,都是乐不可支,至于说买庄子的话,当然也是拿来同惟功说笑了。

倒是惟功很认真地看向这两人……七叔三十五岁,保养得法,仍显年轻,七婶大约三十二三,在后世也就是刚脱离少女状态,在大明已经是被称为中年妇人了。但以惟功的眼光来看,虽然比娘亲要差那么一点,但七婶也是生的蛮好看的……虽是现在说笑着,但七婶眼中的憧憬之色,却也是十分明显呢。

不要说这年头了,哪怕几百年后,女人对房地产的追求和执着也是一样一样的啊……

他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才郑重点头,道:“此事就落在我身上了,七婶放心罢!”

张元芳一叹点头,心知这孩子心气高,虽然不曾改口,但心底早就接受自己夫妻二人当亲人一般,只是他偶然感觉也是奇怪,自己不曾将这半大小子当儿子看,却隐隐有当成朋友一般的感觉,有时候想一想,都是可发一笑。

他在惟功身上抚了一下,温言道:“一会看书莫太久,防伤了眼。晚上小心门户,晓得么?”

惟功知道他今晚是宫城的“坐更将军”,也就是提调皇城和宫城禁军,严密关防,驻扎在乾清门外的外朝部份到整个皇城,都归坐更者管,所以责任十分重大,每逢日子,都是下午就到宫城,一直到第二天午时才回。

好在坐更者非一人,而且还有御马监和司礼监的太监们提调,张元芳只要老老实实的在值上当差,小心谨慎些,也就平安无事。

……

拿住书本不到半个时辰,来兴儿到得惟功门前,敲了敲窗。

他的小屋之中,已经堆的满满当当,全是自己这大半年来买的或是人送的书籍,英国公府张小五酷爱读书,且喜欢史书和兵书的话,已经在勋戚圈子里传扬开来了。至于是夸赞还是讽刺嘲笑,那就不知道了。

只是这屋子里头的书籍可比这年头的古董还贵重,一套宋版的武备志价格肯定比唐三彩贵的多,也比汝窑的瓷器贵重的多,至于这年头常见的黄花梨的桌椅……嗯,现在屋子里床和书架和书桌全部是花梨木的,惟功屁股底下的椅子却是紫檀的……国公府的家具要不是这种硬木,那才是活见鬼。

东西贵重,等闲他不准人进来,来兴儿又是笨手笨脚的,惟功严禁他进屋,有事就只准在窗子外头讲。

“什么事?”

来兴儿一脸迷糊,答道:“外头有人要见五哥。”

“谁呀?”

“是二哥和三哥。”

“哦,是他们?”

午饭前大家还亲切交流了一番,惟功还用拳头申明了自己的立场,这才过来多久一会儿,怎么这哥几个反而回来拜自己的门子?

“且等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是!”

来兴儿答应一声,自去了。

惟功在窗前又坐了一会儿,脸上也是浮现出一抹笑容来。

……

足足过了一刻功夫,惟功才慢悠悠的晃到院门前,在单开音的院门外头石阶底下,对面一排梨树下头,张惟德兄弟几个已经等的脸色发青。看到惟功过来,张惟德眼里已经满满的是怒气,但说来也怪,待惟功靠近时,他眼神中怒气全消,居然破天荒的对着惟功笑了一笑。